之后的一段时间是暖暖这一生中最快乐的日子,此时的暖暖总觉得自己是天下最幸福的女人。而李颀看着在家里像个小主妇一样忙里忙外的暖暖,却感到又是欣慰又是心酸,他不知道这种快乐的日子还能持续多久。
半个月后,王洛冰回来了。她显然比去日本之前又更加消瘦了许多,看来她父亲去世对她的打击确实很大,虽然她嘴上还不承认。“还好吗?”李颀很小心的说,他怕一不注意就会触到王洛冰的伤口。
王洛冰轻轻地点点头,然后苍白的笑了一下说:“老头子临走之前又重新立下了口头遗嘱,把他旗下最大的公司留给了我,这样一来就算他的其他儿女反对也没有用了,老头子真是老奸巨猾啊……是吧……”王洛冰虽然笑着,但李颀却从她脸上看不出一丝笑意。李颀本来就嘴拙,这时也不知道用些什么话来安慰她,而且他也没有勇气去安慰一个比自己还要坚强的女人。
“那你以后打算怎么办?”李颀问。
“不知道,老头子临走之前的最大愿望是把我妈也接到日本去,可我妈坚决不同意。”
“那你呢?”
王洛冰犹豫了一下说:“我还没决定是否要接受老头子的遗产,而且在这边我还有好多事没有办完,我想再过一阵再说吧。”
李颀没问“好多事没办完”是指什么,他只是默默地点点头说:“那好吧,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尽管开口。”
王洛冰忽然奇怪的看着李颀,“你在同情我?”
“为什么这么说?”
“因为这段时间所有看到我的人几乎都这么说,我从他们眼里看到的只有这些像对流浪动物般的怜悯与同情。”王洛冰从容的说着,眼睛里流露出一丝脆弱的神色。
李颀没想到王洛冰居然会这么想,他不禁有些生气:“我在你眼中就是这种人吗?”
王洛冰抬头看了一眼有些微怒的李颀,又低下了头,她的声音显得很脆弱无力:“我不知道,只是……只是我怕……我怕如果连你也这样对我……那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我不知道自己还是否有勇气面对这个世界。”
李颀忽然发现现在站在眼前的不再是那个坚强的连男人都自愧不如的王洛冰,现在的她只是一个刚失去父亲的伤心的女儿,一个脆弱的女人。如果李颀到现在还不知道自己该做些什么,相信连神也不会原谅他的。
李颀轻轻拥住王洛冰的肩,“放心吧,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李颀缓缓的说。
在李颀怀中的王洛冰这时终于再也忍不住憋在心里许久的委屈“哇”的一声哭出来,她尽情的哭着,好像要把这半个月来的悲伤苦闷全部都发泄出来似的。多少年来,王洛冰从来没有在人前哭过,即使在他父亲去世时,她也没掉过一滴眼泪。在她看来,自己只有在这个男人面前才能恢复女人的本来的脆弱,只有在这个男人面前自己才可以恣意放肆自己的泪水。
哭了一阵,王洛冰终于冷静下来,她轻轻地说:“呐,李颀,这样的我你是不是觉得很虚伪很讨厌?”王洛冰的声音有些嘶哑。
“为什么要这么说?”李颀奇怪的问,他一向都摸不透王洛冰那天马行空般的思维方式。
“你会不会想,这个女人真讨厌!假借自己爸爸的死来获取男人的安慰。”王洛冰有些不安的说。
李颀吓了一跳,他实在没想到王洛冰会这么说,而他此刻也更加清楚了王洛冰的脆弱。他叹了口气轻轻地说:“好了,不要胡思乱想了,我怎么可能会这么想呢?”
王洛冰听了在他怀中轻轻地点点头。
在这以后很长一段时间,日子就那么平平淡淡过着,李颀还是和以前一样,上班,下班,谈判……但是他的心中却多了一层挥之不去的隐忧。王洛冰是个心思细腻的女人,她很敏感的发现好像有什么地方和以前不一样了,而且李颀看自己的眼神似乎总在极力的回避些什么,暖暖对自己的态度也好像比以前热情的多。但她也没说什么,依然和平常一样和李颀说说笑笑。这些日子以来李颀内心是非常矛盾的,一个是自己以前的恋人现在的知己,一个是自己最爱的人,两个在自己生命中几乎是同等重要的女人,伤害其中任何一个,对于自己的内心来说都是不允许的。所以他只能很吃力的周旋于两个女人之间,尽量使三个人之间保持一种微妙的平衡。
但是这种微妙的平衡还是在某一天被打破了——暖暖怀孕了!以后事情的发展是可想而知的。
李颀和暖暖像做错事的孩子一样站在王洛冰面前,暖暖低着头,下意识的摸着自己微微凸起的肚子。王洛冰看看李颀又看看暖暖,苦笑了一下说:“我早该想到的,只是……只是不敢去想,甚至一直在努力地否定自己,告诉自己这是不可能的,而且……而且你相信吗,知道现在我都还认为自己是在做梦。呐,李颀,你告诉我,我这是在做梦是不是?”李颀早就已经想到了迟早会有这么一天的,只是不知道这一天来的竟会这么快,他知道自己此时能做的就是这么静静的站着。
“你快告诉我啊,我这是在做梦,这一切都不是真的!”忽然,王洛冰扬起手用尽全身力气打了李颀一记响亮的耳光,李颀不躲也不闪,甚至连脚步也没动一下。鲜血,顺着李颀的嘴角缓缓地流下来。
暖暖惊叫了一声,本能的护住了李颀,却又马上发现这是没有必要的。暖暖心疼的看着李颀,用袖子轻轻地为他擦去嘴角的血丝。
王洛冰打完李颀后,大滴的眼泪也忍不住的顺着脸颊流下来。“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会这样,你们为什么都要欺负我……我到底做错了什么啊……”王洛冰想到自己这么多年来所受的委屈,再加上父亲去世,母亲重病,她索性放声大哭起来。
这个坚强的女人,自幼屡遭变故,长大后又独自闯荡商场,吃得苦恐怕比李颀还要多。岁月的残酷把本来柔弱的女人雕磨的如顽石一样坚硬。女人是水做的,这句话早已不能用来形容王洛冰。但是不管她如何坚强也逃脱不了女人生来脆弱的本性,但凡一个女人当看到自己用生命去爱的男人背叛自己时,恐怕反应都会和王洛冰一样,甚至会更加激烈。
“你好啊,李颀,你可真对的起我……”王洛冰双眼含泪,紧紧的凝视着李颀说。
李颀感觉王洛冰的眼睛就好像一把刀子一样正在刺着心中某个脆弱的地方。王洛冰停了一下接着说:“你知道我为你付出了多少吗?可你……”王洛冰情绪激动,语音里带着哭调。李颀听到这里默默地点点头,王洛冰见李颀点头,心中顿时一阵冲动。“你知道?!哈哈……你竟然说你知道?!”王洛冰气急了竟然笑了起来,但那笑声里却饱含着委屈与辛酸。“好,那我问你,你到底知道些什么?”李颀抬起头,眼睛直视着王洛冰的眼睛,静静的说:“洛冰,我知道一切。我知道你为了我远赴日本,知道你在日本为我吃尽了苦头……而且包括我已经活不长久的事实……”听完李颀话,他面前的两个女人身子几乎同时一震。王洛冰一时呆在了原地,本来一双明亮的大眼睛这是也突然失去了光彩。
王洛冰忽然仿佛虚脱似的颓然坐在了沙发上,刚才的怒气这时竟已经消了一大半,她抬起头极度不安的看着李颀,缓缓地说:“什么时候知道的?”
“从一开始”李颀静静的说。王洛冰沉默了,只是慢慢的把头埋在了臂弯里,然后肩膀突然耸动了起来。暖暖脸色苍白,她双手紧紧地抓住李颀的右臂,颤声问:“你们……你们说什么呢?什么活不长久了,谁活不长久了,我怎么听不懂啊……”暖暖的大眼睛紧紧地盯着李颀,眼神中蕴含的是一种受惊的小动物般的惊恐。
李颀转过头,温柔的看着暖暖,他轻轻地抚了抚暖暖的头笑了一下说:“我本来不打算告诉你的,怕你受到刺激旧病又复发。但现在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我如果在不告诉你,那就太对不起你了,也更加对不起洛冰。我欠洛冰的太多了,这一直是我的一块心病,我想在走之前早点解脱。”说着李颀看了王洛冰笑了一下说:“对不起啊,洛冰,到了最后我想的还是为自己解脱,我真是太自私了。”
王洛冰静静的听着没有说话,只是她的身子却微微的耸动好像在极力的忍耐着什么。此时,暖暖的一双大眼睛正在紧紧地盯着李颀,眼神中满是对未来的不安与恐惧。她不知道自己能否承受得住李颀将要告诉她的曾经改变三人命运的往事,她也不清楚当自己听完这段往事后,是否还会有勇气安稳的站在这里。李颀转向暖暖,用手轻轻地抚了抚暖暖柔软的秀发。这是两人多年的习惯了,不管是在暖暖开心的时候还是在不高兴的时候,他都会这样做。
“暖暖还记得你小时候曾经有一次生病的事吗?李颀说。
“嗯,记得。”暖暖点了一下头说,“以前王大妈曾经给我说过,说我小时候生过一场大病,是你拼命地背着我去看医生的。”暖暖说完奇怪的看着李颀,她不知道李颀为什么要提以前的事。
李颀有点凄凉的笑了一下说:“是啊,那场病真是严重啊,现在想起来还心有余悸呢。”李颀缓了一下神,接着说:“具体的过程我已经记不太清了,我只记得那晚的风出奇的冷,冷的让人不寒而栗。”
这时,王洛冰也抬起头来,她悄悄擦了擦眼角残余的眼泪静静的看着李颀。李颀从口袋里摸出一支烟放在嘴里点燃,他深吸了一口然后缓缓地吐出,顿时青纱似的烟雾萦绕在眼前,而李颀的记忆似乎也回到了那个他抱着暖暖拼命狂奔的寒冷的晚上。
忽然李颀一阵剧烈的咳嗽,而且声音中带着一种极不正常的嘶哑声。暖暖连忙抓住李颀的手,焦急的说:“不要再抽了!”李颀摇摇头笑了一下说:“这是最后一次了,再让我抽一次,我发誓以后不会再抽了。”暖暖抓着李颀的手终于默默地松开了,只是在李颀手背上却留下了几个明显的手指印。李颀笑了笑说:“好吧,不要担心了,我不抽就是了。”说完把烟掐灭了,这时暖暖脸上才稍微露出来一点笑容,但想到李颀将要说的事,她总有一种不好的预感,脸上的笑容也随即被不安所替代。
李颀看着暖暖担心的样子,又轻轻地抚了抚她的头发说:“放心吧,没事的。”顿了顿又接着说:“那时我还是个穷学生,身上没钱,又没有勇气向年迈的父母要钱。不过也不知道是不是老天给我开了一个玩笑,就当我走出医院正发愁去哪里筹钱的时候,我在离医院不远处发现了一个小血站,于是我就想也没想就走了进去……”暖暖突然紧张的抓住了李颀的衣襟,一种极度的不安向她袭来,而王洛冰这时也似乎开始明白了一些事。
李颀接着说:“卖了几次血后,再加上向同学借的钱总算是交齐了押金……李颀停了一下又接着说:“以后为了交上医药费我又多次去了那个血站,直到你病愈出院。”忽然李颀苦笑了一下又接着说:“也许是我命不好吧,原来那个血站竟是一个地下非法运营的流动血站,在你出院后不久就被公安机关查处了……”听完李颀的话暖暖顿时惊恐的瞪大了眼睛,她已“经大概猜到以后要发生的不好的事了,只是她实在没有勇气再往那个方向想下去。此时,她真的很想阻止李颀再说下去,但她知道这只是徒劳罢了。而王洛冰只是呆呆的望着空洞的天花板,似乎已经没有兴趣再听李颀讲下去了,抑或说是已经不敢再听他讲下去了!
李颀接着说:“刚开始的时候还没什么,过来一段时间之后我突然感到身体有些不对劲儿,到医院检查后才知道原来我已经在那个非法的血站感染了病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