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时节的天开始变得有些阴晴不定,昨夜一场声势浩大的惊雷雨来的太过浩大突兀,虽叫隔日的天凉快了些,但闷热一直浓厚的化不开,日头也不见日头,只让人觉得那场雨还未下完。
闷热的压着连一丝风也没有,叫人不爽。
但这黎华国皇宫道两旁的绿植倒是被养护的极好,似是昨夜那场惊雷未影响它们半分,依旧开的旺盛又挺拔。
一支花头开的正好的紫萝被当支折断,采下花枝的人还轻声地道了句:“对不住啊,没忍住将你折了下来。”
莫离将紫萝拿到跟前嗅了嗅,十分好闻。
莫离揉着有些酸痛的后颈,经昨夜鬼市那一闹,昨夜睡的都有些疲累。
而昨夜回府不多时天便落起了雨,楚寻他们回来时雨下的正是猛烈,辛白枳一个劲儿地喊着凉,便又唤了后厨煮了去寒汤,众人一起凑在堂内喝热茶去去寒气。
不澜却从外头进来,呈上来一封密信与一个小匣子,匣子里关了一只金黄的小虫。
不澜道:“院子外的屏障处等着一只金翅大鹏,便是特地来送此密信的。”
待大家翻阅完这封信的内容时,莫离的眉头微皱在了一起,莫离问:“哪来的金翅大鹏?”金翅大鹏乃是万里挑一的超神兽,这送信之人乃是个大手笔。
不澜出去了一趟又回到大堂内,确切的禀报了这信的来处。
“那大鹏回了前街市的萧府,乃由驯兽师萧振乾收了回去。”说罢,不澜低下了头。
莫离一愣,这封雨夜里的密信,竟是她那不相识的爹,萧振乾送来的。
信里交代了莫离那日在兽园遭人设计是出自谁的手笔,接着详细的罗列了关于事件的处理和嘱咐,多余的话只字未提。
众人一时都未发声,君若忽而道:“能送来这样一份隐秘的重函,恐也是费了不少心思。趁着雨夜送来,明日便能派上用场,送到手的帮助岂能不接,阿离,收着吧。”
“好。”莫离平静地将匣子收进了随身空间。
君若一直静静地看着莫离,瞧见莫离未有什么变化的神色,敛了敛眸子。
是以莫离早早地便进了宫,此刻正站在曲采薇住的宫殿前。
她与墨子梟分开时都未曾大动干戈过,眼下时隔这许久,她却站在了这曲采薇的宫门口,颇有几分来算旧账的意味,若是叫别人瞧见,指不定要怎么编排,但莫离挑挑眉毛,抬脚便大步垮了进去。
曲采薇正用着冰水浸润过的葡萄,本已叫人将莫离拒之门外,谁曾想下一刻便看见径直走进的莫离。
曲采薇那一脸惬意瞬间便收了起来,盯着莫离,坐正身体端起了一身架子,“不知莫姑娘来本宫处有何贵干?来人啊,给莫姑娘奉茶。”
莫离充耳不闻她话里的阴阳怪气,施施然地整理了衣袍坐下,笑道:“曲小姐何必如此客气,本宫也不过顺道路过,便进来瞧瞧曲小姐,不曾想令家家教如此不堪,曲小姐越活越倒退。”
莫离拿起杯盏子,轻轻吹了吹茶面上浮着的茶叶,抬头看了眼曲采薇生了怒意的脸。
“宁国公主倒是与从前大不相同”,过了好一会,曲采薇面上恢复如常,轻轻笑着,又道:“许是野鸡摇身一变变了凤凰,心里也生出许多莫须有的底气来吧。”
莫离抬眸与曲采薇正视,清浅的开了口:“公主的舌头这般灵活,莫不是当初就是这般哄得墨子梟与你柔情蜜意的吧?”
莫离此话一出,不仅是曲采薇大变了脸色,跟在曲采薇一旁的几个宫人都是一齐地皱了眉头。
莫离又道:“差点忘了,传闻沧尤国国君龙体安康老当益壮,那后宫佳丽三千更是精彩纷呈,公主别的瞧着不太行,偷鸡摸狗勾引有妇之夫,倒可能得了几分后宫真传。”
“住口!你口出狂言侮辱他国皇室,真是好大的胆子!”曲采薇面部微抖,拿着杯盏的手却还用力地克制着。
“本宫与子枭名正言顺,情投意合,你近百年来消失的无影无踪,本宫与子枭更是承载了两国情谊,你如今这是想要来横插一脚?”
曲采薇脸色止不住地有些泛白。
当初墨子梟与莫离的事情黎华国上下举国皆知,可后来莫离无故离开黎华国,又消失的无声无息,她与墨子梟便心安理得的顺理成章。
但实际上黎华国皇宫里有不少知情人,各宫娘娘一传十十传百,她与墨子梟之前的那点事儿在后宫里其实人人心知肚明,因她曾听到过一些流言蜚语,更知道许多公主娘娘在背地里都要嘲讽她几句。
可她是沧尤国的一国公主,面上自然没人敢给她难堪,可是尽管如此,她早前回沧尤国时,那些与她不对付的皇子皇妹,更是毫不掩饰地对着她出言讥笑。
她与墨子梟那不太光彩的开端,一直是她心里的一根刺。
而莫离竟如此直接地嘲讽于她,丝毫不顾及她的脸面,曲采薇心下生恨。
莫离面上笑的灿烂,盯着曲采薇颤抖的面庞,“公主净会说些笑话。”
莫离说罢,突然起身,一步一步朝着曲采薇走去,“今日来是想问问公主,兽园蓄意杀害他国公主,按照你们沧尤国律法,该当如何?”
莫离话音一落,殿内气氛一触即发。
原本站在曲采薇一旁的侍女早已挡在了曲采薇的面前,内殿里周遭的气流隐隐的凝固了几分,莫离往内殿瞧了一眼,带了几分戏谑道:“公主倒是机警,身边诸多高手防范,莫不会是墨子梟给不了公主安全感吧?”
“莫离,话可要说清楚了,平白污蔑本宫,本宫也是能拿你问罪的。”曲采薇此时却低沉万分,眼里隐隐有狠厉之色,沉沉的眸光紧紧地锁住了莫离。
莫离不紧不慢地从怀里掏出一个似透明的匣子来,匣子里关了一只体型不大却饱满如蚕蛹的虫子,莫离拿在手中,对着曲采薇道:“不知公主是否知晓这应声虫呢?”
见曲采薇不答,莫离又慢吞吞道,“这只应声虫可是我花重金从瑶池园得来的,恰是能仿人声,拟动拟静,道行浅些的应声虫只能模仿还原十二个时辰之内的所见所闻。
啧,我手里这只呢,恰巧是到了神兽阶级,开了神智的应声虫,更有着过目不忘的本事。更巧的是啊,公主那晚在兽园布置一切时,这可爱的小家伙一直都在旁听着呢。”
应声虫多为各国的审判宗府或是为各门派宗族审判所用,用来审判囚犯罪人。
曲采薇的神色又变,莫离话音刚落,那应声虫便将莫离方才说过的那几句话,准确无误的重复了一遍,且声音音色都与莫离的无二。
曲采薇阴沉了眸子,盯着莫离道:“你真是好本事,随便拿一只虫子便敢上本宫这里来胡言乱语。”
莫离听罢,弯了弯眉眼,果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
“公主那晚又是派那圆脸小宫女来引诱我前去,又是一再反复地去确认那些畜生有没有服下引兽丹,实是辛苦公主殿下。可怜那尽心尽力的小宫女,也不知是不是得了个全尸——
早前倒是看错了公主,竟不知公主有这般好手段。”
莫离话音刚落,那应声虫便开始发出声音,模仿的赫然就是曲采薇的声音,其中夹杂的还有几声幻兽的嘶吼声,却是那晚曲采薇在兽园时的情形。
“公主可还记得那小宫女的模样与声音?”莫离又道。
曲采薇青白着一张脸听完,殿内有好一会儿的沉寂,曲采薇却忽的笑了开。
“那宁国公主,要如何在这黎华国宫里,讨个公道?”曲采薇话音浅浅,说罢且还悠然地落了座。
莫离立在原地,看着一派轻松的曲采薇,轻轻眯了眯眸子。
百年前曾浅浅地与这位沧尤国的公主打过照面,如今看来,这位能将才名与美名扬天下的公主,是名不虚传。
莫离笑笑,正欲开口,殿外便走进来辛白枳与冥楂还有不澜三人,一并站到了莫离的身旁。
莫离瞧见来的是不澜,且少了君若与秦天两个。
不澜就上前与莫离行了个礼,与她道:“皇城突发了些需要君上亲自处理的事情,君上与战神回去的匆忙,吩咐属下这几日都跟在您身旁。君上让您莫要多思,君上处理完事宜便会赶回来。”
施施然坐在一旁的曲采薇,听罢更是浅笑出声,银铃的笑声响在安静的殿内。
“宁国公主果真越发的有能力了,近日与神君之事传的沸沸扬扬。不仅能唤的阴曹地府的鬼神供你差遣,也能叫神君对你另眼相看,身边更是不缺一个又一个的护花使者,偏又与我的准驸马纠缠不清,当真叫人眼花缭乱。”
曲采薇嘴唇相讥,更是一副从容冷静的模样,且不待莫离等人多说,曲采薇又落落大方道:“宁国公主所问之事,给本宫一个下午的时日,等到今夜晚膳过后我就同你一道去面见黎帝,如何?”
说罢深怕莫离等人不信任她,又道:“本宫就在这采薇宫内,宁国公主不至于连半日都等不得吧?”
莫离皱眉,便等她一个下午。
莫离几人走出采薇宫,走在黎华宫道内,拐过硃红的墙角,不澜忽地停下脚步行了个礼,“君上。”
莫离一愣,抬眸一看,那原本说是已经回了皇城遗迹的君若,此时却忽的出现在她的眼前,隔了个几步之遥,便逆着天光,静静地等在原地。
莫离看着君若,光自君若的脸侧直射而来,有那么一瞬莫离看不清君若的脸,傻傻地问他:“你不是回了皇城吗?”
一行人看着君若,辛白枳双手环胸,斜靠向一旁的柱子,拿眼斜睨着君若。
君若抬步朝着莫离走去,走到了莫离的身前,瞧着莫离的眼睛,轻声道:“皇城内突生变故,族内老祖母卧病在床须得我回去看看,不出三日便能回来,好生在这儿等我。”
莫离看着君若,然后咧嘴一笑,轻声地应了句好,道:“虽然你应当不会有什么事,但也要顾好自己。”
君若点点头,忽而伸出手,轻轻地在莫离的头上拍了两拍,嗓音温润:“我会早去早回。”
等到君若走后,莫离倒是突然想起,她从未仔细问过那皇城遗迹到底在何处,她倒是有些好奇。
又突然记起,那晚她醉酒醉的那般醉醺醺,依稀记得那君袅袅似乎来找过她,还说了些不大中听的话,那夜之后便没再见过君袅袅,在府中也未再见过她,倒是来的突然不见的也突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