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马奋起全身的力气挥剑向撞过来的一匹战马劈去,然而还没等砍到战马,手中的长剑就被马上的骑士一剑崩飞,小马顿时被那股巨力震飞,怀中的书帛飞到半空,被那名骑士凌空一把抓住。
姜魁看着手中的书帛,再看看跌落在远处摔得头晕目眩的那名汉兵,心中忽然产生了一点兴趣。
姜魁回头看了一眼,这一队汉兵已经全部死伤殆尽,便从容的策马向那名被自己震飞的汉兵行了过去。
小马迷迷糊糊中感觉有战马向自己逼来,立即奋力站直了身体,摇摇晃晃地死死盯住了眼前的这名骑士。
只见马上的骑士身裹重甲,头盔之下,浓眉如剑,狭长的厉目顾盼之间冷辉闪闪,令人不敢正视,他只是很随意地往马上一坐,便如一尊战神威压其上,其气势如泰山据于东海,令人叹为观止。
“这是你的书?”只听那大将微微扬了扬手中的帛书,缓缓说道。
小马有些发愣,看了看姜魁手中昂贵的帛书,又摸了摸胸口,说道:“是我的。”顿了顿又说,“是我捡的。”
姜魁饶有兴趣地看着眼前的这个小伙子,只见他中等身材,不高不矮,不胖不瘦,一张很是稚嫩的脸上却能看到一丝坚韧和不屈,细长的眉毛下面有一双不大却很灵动的眼睛。
姜魁觉得这个小伙子很像当年的自己,想自己年少之时也是酷爱文字,参军之后也是一有空就拿部竹简来看,看书可以说是那时自己唯一的业余爱好了。
“你知道这是什么书吗?”
小马摇了摇头说道:“不知道。”
姜魁笑了笑,“这是部《吕氏春秋》,可惜这是个残本,前半部都没有了。”
小马不禁立即问道:“那你有全本吗?”说完小马立刻后悔了,他可是敌人,不杀自己就不错了,怎么会借书给自己看。
“有倒是有,是我费了很大的力气才收集到的,但都是竹简,像这种昂贵的帛书可没有。”
小马不禁有些诧异,“那你可是愿意给我看?”
“当然。”
小马几乎以为自己产生了幻觉,瞪大眼睛说:“你不杀我?”
姜魁大笑,“杀了你对我有什么好处?”
小马看了看死伤殆尽的五百名汉军士卒,又看见了地上老马的头颅,不禁愤怒地对姜魁说道:“但是你杀了他们!你杀了老马!”
姜魁淡淡地说道:“你觉得他们无辜吗?在战场上无辜枉死的人太多了,只要卷入了战争就谈不上谁无辜谁不无辜,只有取得最终胜利的人才是正义的,才有活下去的权利。”
小马一时语塞,不知道该怎么反驳姜魁。
姜魁微微一笑,带着一种蛊惑的魅力对小马说道:“你想报仇吗?那就跟着我吧,你现在的实力太弱,是没有办法杀死我的,等你有了足够的实力,再和我一决胜负吧。”
小马看着姜魁那双狭长却深邃如大海的眼睛,又看了看姜魁身后两千名威武的铁骑,他心中的某块东西突然被触动了。
小马猛地大声说道:“好!我就跟着你!直到有一天我能打败你!”
姜魁仰天大笑:“好!像个男子汉!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马钢!”
姜魁微愣,问道:“可是马服君赵奢的后人?”
马钢极为诧异,马钢的先祖确实姓赵,乃赵国名将赵奢的旁支,长平之战赵括大败,一手葬送了50万赵国大军,使赵奢的后人蒙受了极大的耻辱,更因为此战之后赵国一蹶不振,后终为秦国所灭,赵奢的子孙深以赵括为耻,于是改用赵奢的封号“马服”为其姓氏,后来简称马氏,马姓也由此诞生。这件事情是五六十年前的事情了,到现在为止,改为马姓的赵奢后人数量还很少,知道马姓缘由的人更少,这名赵将是如何得知的?
看着马钢错愕的神情,姜魁不以为然,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参加过长平之战的他一直对有关廉颇和赵括的事情留意,这件事情也没有漏过姜魁的调查。
不等小马说话,姜魁又淡淡地问道:“既然是赵奢的后人,为何还帮助韩信攻打邯郸?”
马钢闻言,顿时面红耳赤,诺诺着说:“当初……当初我的先祖自觉愧对所有的赵人,于是携全家迁到魏国,便在魏国繁衍生息,之前魏王豹被韩信所灭,我是被挟裹进军的。”
“那你可曾想回到赵国?”
马钢咬咬牙,充满苦涩地说道:“这是先祖的遗志!”
姜魁笑了笑,对身后的赵军铁骑说道:“给他一匹马!将车上的粮食都烧了!”说罢将吕氏春秋丢还给马钢,打马飞驰而去。
原来,当初广武君李左车向陈余献上断粮计,却不被陈余采用,如今陈余被张耳砍了,李左车被韩信俘虏,可那断粮计姜魁却是记得一清二楚,如今虽然情况略有不同,但此计依然有效,若论骑兵战,放眼邯郸城谁又能比过姜魁?于是姜魁毅然率领赵国骑兵主动出城,寻机作战,以绝韩信粮道。
一连数日,赵王歇带领着邯郸军民死守城头,姜魁则率领铁骑在韩信后方不断地劫杀运粮部队,运到韩信大营的粮食骤降,几乎到了断粮的地步。
韩信用脚后跟想都知道是姜魁搞得鬼,这些日子攻城的时候没看见姜魁,韩信还觉得奇怪,以为他躲在哪个地方,想趁自己攻城正紧的时候突然杀出,打自己一个措手不及,所以攻城的时候韩信一直都小心翼翼,大军都不敢全数压上,让赵王歇轻松打退了无数次,没想到姜魁比自己想象得狠多了,直接去断了自己的粮道。
不过韩信自然也不是省油的灯,此时坐在帐中的他阴沉着一张脸,心中一阵盘算。
蓦地,韩信脸上突然绽出一丝高深莫测的笑容,仿佛是在对远处的姜魁说道:“看咱们谁能笑到最后!”
明媚的阳光洒落尘埃,仿佛世间一切的黑暗都在此时被清扫得干干净净。
在一条可容六七匹马并行的山间小道上,一队庞大的粮车队伍逶迤向前行进,粮车就有上百辆之多,前后左右围着五千余衣甲鲜明的汉军士卒,每人的脸上都是小心戒备,如临大敌。
这段时间汉军的粮队屡遭暗算,说不定什么时候就有来去如风、飘忽不定的赵国骑兵突袭,更何况这支粮队规模巨大,邯郸城下的汉齐联军全靠这支粮队了,这些汉军士卒自然要非常小心。
走在最前列的汉卒正在小心警戒四周,留意随时可能突发的袭击。
正当他们左顾右盼的时候,在他们的正前方,一面大旗突然诡异地破土而出,向空旷的天空中渐扬渐起,疾风呼啸,大旗飘扬,黄色的旗面迎风猛然展开,艳阳的一缕阳光刺破云层,恰好照射其上,霎时灿起一个张扬的大字“姜”!
大旗破土而起后,迎风烈烈一荡,黑压压的骑兵就从地平线上密密麻麻地冒了出来,气势汹汹地跟在大旗之后迅猛疾驰而来,那一片片黑糊糊的铁甲映着太阳的光辉,散发出耀眼的寒芒,森冷的杀机自山间无尽地弥漫开来。
“是姜魁!”“我滴妈呀!”“额滴神啊……”
从邯郸大战开始后,姜魁的勇猛已经给齐汉联军带来了无比的震撼,此时一见,双方未战便已被姜魁先声夺人,尽管姜魁并未在赵骑当中,只有一面旗子而已。
“列阵!列阵!不想死的快列阵!”好在汉军将领还算冷静,发现敌情后立即组织抵抗,汉军士卒经过短暂的慌乱之后也立即结阵。
辎重兵将辎重车辆推到一起,横转过来首尾相联,堪堪结成临时的壁垒,汉军步卒又在辎重车辆筑成的临时垒墙之后结成了严谨的步兵阵,一支支锋利的长枪透过辎重车辆之间的缝隙探出,筑起一道长满铁刺的坚墙,长枪阵之后,则是一排排手持大盾的重甲步卒,再后则是神情冷峻的弓箭手。
然而这边汉军刚勉勉强强摆开阵势,姜魁的骑兵就已经近在咫尺!
只见明媚的天穹下,黑压压一片骑兵正漫山遍野地冲杀过来,马蹄翻飞,泥草四溅,狰狞的杀机充盈天地之间,那一片铮亮的铁剑已经高举空中,闪烁着冰冷的寒芒。
汉军将领脸色一变再变,暗道好快的速度!
汉将刚一转念,赵骑就已经像潮水般掩杀而至,当先的正是赵国万骑长曲正刚。
曲正刚打眼一看,意识到眼前的这股护粮军不简单,应该是精锐,短短时间内就已组织起有效的防御圆阵,长枪手在外,盾牌手在内,弓箭手在最里,凭借粮车依次展开防御。
只见数百辆辎重车横贯山脚,构筑成一道骑兵难以逾越的屏障,每两辆辎重车之间必留下可供步兵出没的缝隙,一支支锋利的长枪从中探出,密布于前,形成一片令人生畏的死亡之林,辎重车阵之后,旌旗招展,枪戟如林,黑压压一片汉军森然肃立。
不过曲正刚对于欺负弱者一向没有兴趣,只有遇强更强才是他的风格。
曲正刚大喝一声“大赵威武!杀!”“杀!”他身后的赵骑轰地一声暴喝,杀气顿时飙升,每一名赵骑皆挺直了身躯,手中铁剑奋力扬起,做出了劈砍的动作。
甫一接触汉阵,赵国骑兵便凭借着出色的马术跃过了不高的辎重车,随即上千柄锋利的铁剑就无情斩落下来,在空中划出无数道诡异的弧线,连绵不绝的惨叫声顿时冲霄而起,无数汉卒血溅当场,纷纷哀号着滚倒尘埃。
“放箭!快放箭!”汉军弓箭手立刻使出吃奶的力气拉弓放箭,但无奈的是随着赵骑越来越逼近,弓箭的攒射已经没多大的效果了,只能靠个人的准头进行平射,但这也造成了赵骑不小的伤亡。
而盾牌手的命运则悲惨多了,只一波冲击,无数盾牌手就被撞得盾碎人飞,许多人都被迅猛地一撞撞得倒飞而起,又接连撞翻了身后的长枪兵,原本还算整齐的汉军兵阵顷刻间泛起一阵阵不小的混乱。
显然,这群汉军抵抗的十分坚决和顽强,虽然伤亡在持续增加,但却没有人退缩,都咬着牙坚持下去,毕竟逃跑只有死得更快。
而赵骑的第一波冲锋并没能冲开汉军的阵势,在并不宽阔的山道中也没有足够的迂回空间,赵骑一下子就失去了速度的优势,只能和汉军纠缠在一起厮杀起来,双方死战在粮车周围小小的空间里,马上马下杀成一团。虽然汉军伤亡惨重,但赵军始终没能冲垮汉军的方阵,因为汉军的阵形太密集了。
战局一时胶着不下。
正在双方死命拼杀之时,汉军的身后突然出现异状。
只见苍茫的地平线上,有一道淡淡的黑线正在缓缓蠕动,只片刻工夫,那道蠕动的黑线就已经乌云般漫卷过来,蚂蚁般的骑兵猛然从黑线中奔涌而出,滚滚而来,汉军士卒只觉脚下的大地都开始剧烈地颤抖起来,隆隆的蹄声愈响愈烈,最终响彻天空,几乎盖住了战场上震耳欲聋的厮杀声,天地间顿时再无别的声音,耀眼的寒光映彻天空,那是骑兵手中的长剑正在艳阳下翻舞。
而在铁骑的最前方是一杆大旗,迎风猎猎飘荡,上书一个斗大的“姜”字,弥漫出令人窒息的凝重,旗下一员戎装大将,左手一把铁剑,右手则是七大名剑之一的湛卢,来者非别人,正是姜魁。
正在战场中指挥战斗的汉军将领一看又来一个姜魁,顿时欲哭无泪,如今被前后夹击,必定是有死无生,想到此处,他反而更激发了临死一搏的悲壮,大声呼喝将士誓死杀敌。
堪堪赶到战场的姜魁一看场面僵持住了,暗道来的正是时候,猛地举剑前指,大声吼道:“杀!”身后两千赵骑立即从后阵往两翼缓缓展开,形成攻击锥形阵,就像雄鹰在长空下缓缓展开双翼,直欲冲霄而起,同时两千精兵轰然一齐吼道:“杀!”跟在姜魁的大旗之后汇聚成一股骑兵洪流,以雷霆万钧之势一泄而下,犹如山崩地裂势不可当,人挡杀人,神挡杀神!
刹那间,金属撞击声,骨骼碎裂声,惨叫声再度交织成一片。
骑军刚一撞上汉军战阵,姜魁眸子里已然暴起一抹骇人的寒芒,毒蛇吐信般的一剑抹过一名汉兵的颈项,一腔热血喷泉般从汉兵的脖子上激溅而起,汉兵身体摇了两摇,颓然倒地。
一名汉兵想要上来拼命,长剑才举起一半,整个人就已经被姜魁疾驰而来的战马撞得倒飞起来,在空中翻翻滚滚地飞过数十步之遥,猝然撞在同僚不及收起的矛尖上,霎时被洞穿了胸腔。
无数汉卒被撞倒在地,在爬起来之前,狂暴的铁蹄已经无情地从他们身上践踏而过,将他们的背部整个踩得凹了下去,有的汉卒甚至能够清晰地听到自己体内骨骼和内脏碎裂的声音。
战场顿时更加喧嚣起来。顷刻间,骨肉破碎声、铁器撞击声、惨叫声、哀嚎声、马嘶声、怒骂声响成一片,人仰马翻中,两千赵国铁骑就如同一柄锋利尖刀,轻易地切开了汉军军阵,霎时刺了个对穿!
姜魁出马,果然非同凡响。
姜魁拍马再进,湛卢旋转而至,轻飘飘地从一名汉军小校颈项间划过,一颗头颅已然凌空抛起。斩毕一人,姜魁抬眼正好看到一名汉军将领正在不远处大声呼喝士卒收拢阵型,姜魁料想他就是汉军的最高长官了,眸子里顿时掠过一丝阴冷的杀机,一柄铁胎弓悄然来到了他的手中,迅速搭箭张弓,随着一声锐利的破空声响过,那名汉将浑身猛地一颤,他低头瞧去,只见一截箭翎正在胸口微微颤抖,一截滴血的狼牙箭头自他背心穿出,兀自闪烁着冰冷的寒焰。汉将张张嘴想说些什么,生命却从他体内迅速消逝,很快地,他原本明亮的眼神开始黯淡,脑袋旋即无力地耷拉下来,最后那汉将从粮车上一头栽落下来,荡起了一片尘埃。
姜魁解决了汉将,汉军士卒已然不成阵型,在赵骑猛烈的冲击下,汉军阵势荡然无存,再加上失去了指挥,汉军已全然组织不起有效的抵抗,只能围绕在粮车四周和赵军混战。
姜魁不想徒增伤亡,刚想呼喝汉军投降,不料异变突起!
一道致命的斩击骤然自他背后袭至!
姜魁双眼一凛,左手剑向上格挡,右手剑闪电般斜斩身后,呃地一声惨叫响起。
姜魁回身一看,只见身后一辆粮车的帐篷已被掀起,里面哪是什么粮食,竟是十数名全副武装的汉兵!而刚才姜魁斩杀的正是一名从粮车中暴起伤人的汉兵。
姜魁心头暗自吃了一惊,中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