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本是那清泉河中红金鲤,一朝误食天元珠,就此启了灵智入修行,平日里好事多做,救过落水孩童,百年间香火积累,成了清泉河神。
咱们话接上回,且说那清泉河中红金鲤有了道行,便去了常人难以寻得的龙门秘境。”
钟浩和听微道长拐过一个街角,便听到一洪亮的声音传来,仔细看去,却见一老叟正坐在街边,双目带着白翳,似乎看不清东西,手边放着一块惊堂木,绘声绘色说着故事,周旁有不少人围观,看情形这老叟的故事甚是精彩。
一位绿衣少女陪在老叟身旁,十六七岁的模样,然而面容却带着少许稚气,正捧着陶罐坐在老叟身旁,目光不时看向围观的人群。
听到这老叟说起‘龙门秘境’,钟浩也想着听上一会儿,以前钟老爷子曾提起过这处地方,只说原本是凡物化龙之地,早已破败,具体是何情形倒却没详说。
听微道长似乎和钟浩也是同样想法,和钟浩一同找了个稍近的位置,停了下来,驻足倾听。
随即便听那老叟继续说道:
“说起这秘境那可有些来历,龙族本以血脉相传,也就是人们常说的‘龙生龙,凤生凤,耗子生来会打洞’,然而其他妖类总有些想要化龙的,尤以蛟蛇和鲤鱼最多。
在早些时候,化龙机缘少得像是天上月,看着又大又亮,实际上只是独一轮,而那些想化龙的却多如漫天星,看着虽然小如微尘,却是不可计数。
化龙难得,因而妖类以各种诱饵捕猎幼龙,夺龙珠、取龙血,然后用于自身以化蛟龙,也有人类想强化自身,便与妖类相似,行这不轨之事。
龙族虽盛,但也不堪其扰,偶尔一时不察,便会痛失幼崽,于是和仙界大能商议,设立龙门,以供万物化龙。
然而千年前,仙界大战,龙族参与其中,龙门也因此而破损,威能大不如前,却变得隐秘无比,常人难以寻得。
这红金鲤却是有机缘在身,早些年见过一道人,那道人见其有化龙之姿,便和其说了那龙门秘境。
待得修行有成之后,这红金鲤便想着到那龙门秘境,一举化龙,然而这红金鲤尚未修成人身,龙门秘境又太过遥远,仅凭水道难以抵达。
那红金鲤便生了个法子,诸位,你们猜这法子是哪般?”
正听着的众人听了这话,面露疑惑,微微皱起眉头思索,这老头讲述时的话语虽然少了一些韵味,但是这故事却不少精彩,尤其是那‘龙门秘境’,听起来就感觉不是个寻常地界。
只不过这出远门的法子……
“乘马车去?”有人不确定地出声回道。
说书的老叟闻言扭头朝向出声的方向,随即摇了摇头。
“找其他妖物带着去?”又有人出声回问道。
老叟再次摇头。
一个头扎冲天揪的小孩子眼前微微一亮,旋即便听他嚷嚷道:“我知道,我知道……”
听他这样喊,众人纷纷向他看去,随即便听他说道:
“那鲤鱼是蹦跶着去的!”
众人听了这话,脸上带着少许错愕,然后立马哄笑起来。
那老叟听了这话,脸上也带起了少许笑容,即便是一旁的绿意少女也把手中的陶罐放在一旁,掩嘴轻笑。
那小孩见众人这般哄笑,面容微微涨红,说道:“你们又没亲眼见到,怎就确定那鱼不是蹦着去的?老头子,你说是不是?”
老叟听了小孩的反问,出声道:“下次我若是逢着要化龙的鲤鱼,我便向其建言,让其蹦跶着去。”
随即,见众人笑声渐息,老叟一拍惊堂木,说道:
“那红金鲤在河中想了好几天,身子都消瘦了不少,随后终于想出一个法子。
那时城主的女儿正值婚嫁,却一直未寻到好夫婿,因而有一日到清泉河边放船祈愿,希望寻得一位好夫婿。
红金鲤那时也在河边听着,但却没去管她,毕竟人类要找男人,关它鲤鱼什么事。后来有了去龙门这一事,便想起了这城主女儿,于是给其托梦。
言说其心愿河神已经获悉,需于某日某时某刻前往河边祈愿之处,带上等在河边红金鲤,完成红金鲤的化龙之愿,即可完成自身心愿。
城主女儿做了这梦,醒来时依旧清晰,心中甚是怀疑,同时也把这事和她城主父亲说了。
那时神仙尚未远离凡俗,各地神迹多显,听了女儿的话,城主心想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于是做足准备,在梦中河神所言那日带足人马,陪着女儿去了河边祈愿之处。
随后果真在那里寻到了红金鲤,城主女儿便把红金鲤带回城中。回城之后,城主女儿多番逗弄红金鲤,却一直不知晓如何完成面前鲤鱼的化龙之愿。
夜晚时分,城主女儿正准备入睡,被她放养在水盆中的红金鲤突然口吐人言,把她吓了一跳,冷静下来之后,便听红金鲤言说怎样去龙门秘境。
次日清晨,城主女儿带着一队人马,离开了青木城。
旌旗飘飘随风,马车粼粼逐月,绕了百座山,过了千道河,耗去半年时光,一行人总算是到了龙门秘境。
这一番下来,人困马乏,哪怕是随行的护卫都叫苦不迭,更遑论城主女儿这娇生惯养的大小姐,好在她有红金鲤陪在身旁,倒是不觉无趣。
到了龙门秘境,穿过一层蓝汪汪的水幕,众人便到了别样天地。
一条莽苍大河从远处激荡而下,冲击着两侧褐红色的山石,轰鸣的咆哮声震耳欲聋,汹涌的大浪足有十数米,如同山岳一般扑面而来。
两侧的山石上雕刻着各种生灵,飞禽走兽,花鸟虫鱼,多不胜数,仿佛世间生灵都能在此找到一般,一个个都栩栩如生。
两侧山岳之间横亘着巨大的圆形巨门,这巨门便是真正的龙门,共计九道,传闻以诸天星辰炼制,内蕴天地至理。通体为金黄色,古朴无华,除却少许神秘纹络外,并无多余修饰。
门户中间萦绕着一层银白色光幕,每当有生灵越过龙门,便会提纯体内血脉,进而化龙。龙门共有九道,每多过一道,所获机缘便更甚几分,甚至越过九道之后会直接羽化升仙。
然而当红金鲤抵达那里时,却发现龙门仅有前五道尚且完好,后四道已然损毁。心中虽然可惜,但已无法改变。
用了几日修养,红金鲤便着手跃龙门。
鱼跃而起千丈高,从此妖身化龙身。
在尝试几次之后,红金鲤用上全力,一跃而起成功越过龙门,从银白色光幕中越出之后,它原本的身躯化为金黄的龙身,望着后边的几道龙门,它觉得自己尚有余力,于是继续越龙门,然而又越两道之后,终于力竭。
庞大的龙身从高空坠落,掉到浩浩荡荡的河水之中,随着水流浮浮沉沉,顺流而下。
城主女儿甚是担心,于是在岸边不停呼喊,过了许久,那化成龙身的红金鲤终于醒来,随即腾空而起。
以龙身驮载,用了两个时辰,红金鲤便将城主女儿一行带回青木城,随后便告别离去。
看着红金鲤离去,城主女儿心中万分不舍,纵然出声挽留,却也没能让红金鲤留下。
这正是,
清泉河神欲化龙,
城主千金思良人,
暗夜托梦巧施计,
明昼解谜难断案,
心思惶惶寻金鲤,
肝胆颤颤听其言,
万里奔走入秘境,
百年修行跃龙门,
长生红颜何为贵,
修行恩情谁为真,
大道逍遥难分明,
人世浮沉多遗恨。
各位看官,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人们正听得起劲,然而突然听到说书老叟的最后一句,顿时都吵嚷起来。
“老伯,这就完了?才这么点儿,大家伙儿都没听尽兴呢……”
“就是,这也太短了,要是搁客栈里说这么短的,肯定把你栓店里,不让你走。”
“老爷子,你看这天色尚早,要不你就再讲上一回,让大家伙儿尽兴了才好。”
“这位老伯,你只管讲就是,我给你倒杯水,润润嗓子……”有个茶摊的伙计有眼色地拿过一把铜制的茶壶,给老叟倒了一杯茶水,递到跟前。
“谢过小哥儿。”老叟朝向那伙计道了声谢,随即接过那杯茶水,手中稳当,也不见一点迟疑,仿佛眼中的白翳对他无碍一般。
“只是今日到这里就该结束了,谢过大家伙儿了,明日同样时候再来讲,这故事本就三回,明日便讲过最后一回,名唤《青木神魂断青木城》。”老叟挺直身子,朗声说道。
人们听老叟坚持,心中有些不满,一个个都吵嚷着要继续,然而听到最后的故事名字,人群猛然寂静下来,然而很快就又喧闹起来。
“青木神魂断青木城……啧,听这名字该不会和咱们这儿有关吧?”有人疑惑地向身边的同伴问道。
“应该不会吧,这老头说的故事里不是有个清泉河么,咱们这附近只有个青木河,再远些有些不知名的小河,但没听过有叫清泉河的……”
“弄不好是名字凑巧吧,这青木城弄不好是别的地方的……”
“有可能……”
正讨论着,那老叟身旁的绿衣少女已经端着罐子,向人群走来,人们见状纷纷摸出一两枚铜板丢进去。
“小姑娘,不是我小气,主要是这故事没讲完,等明日讲完时我肯定多掏点……”有人掏钱时低声对着绿衣少女说道。
少女闻言,点了点头,浅浅一笑。
旁边的人见到这少女的笑容甚是甜美,掏铜板时不由多拿了两枚。
待到钟浩和听微道长跟前时,听微道长没有出声询问,直接递了两枚过去,钟浩见状也毫不迟疑,跟着递了两枚。
绿衣少女抬头看向两人,眉头微蹙,看样子是在思考什么。没等钟浩和听微道长出声,少女便向一旁走去。
“哎,老伯,要不你给大家伙透个底,那城主的女儿到底有没有找到好夫婿,还有那青木神是谁?是那个化龙的鲤鱼精,还是城主的女儿?还有……”在少女收上前的时候,有看客围到老叟身旁,急不可耐地问道。
“还有这剩下的故事是高兴的还是伤心的?要是伤心的,我明日就不来听了,今日那城主女儿没找到好夫婿就让人有些不美,明日要是再听了伤心的,我这小心肝可就受不了了……”
“要我说肯定是个伤心的,听听那名字,魂断……魂都没了,哪还能是高兴的,要我说大家伙儿今日都多给点铜板,明日就不来听这伤心的故事了吧……”
“这位兄台说的有道理,我还觉得那鲤鱼精太绝情了,说离开就离开,人家城主女儿可是带着它跑了大半年,上万里地,结果那家伙一点都没放心上……妖就是妖,哪怕化龙了,也少许多人情味……”
“听说龙族生性冷漠,大多为恶,动不动就兴风作浪,导致河水泛滥,农田毁坏,还有些龙总让当地人上供小孩……”
“对,说到底,龙族还是妖……”
绿衣少女听着在场众人的议论,微微低头,用头发额前的头发轻轻遮住眼眸,白皙的手指暗暗攥紧。
“唉,大家伙儿莫着急,若是想听明日便来。”老叟轻轻叹息一声,随后出声说道,“还有大家说话时,还是要小心些的好,毕竟……”
老叟面向人群,空洞的眼神望着眼前,话说了半截,便停了下来,被看着的人听了老叟的话,又瞥见老叟的目光,心中顿时一凉,感觉背后寒气直冒。
“老伯教训的是,妄加议论终不可取,谨言慎行方能长久……”人群中有人附和说道,文绉绉的说法让人有些不大理解,因而不少人向其望去。
“啥个意思?”有人出声问道。
“别乱说话。”方才出声那人回道,钟浩也向其看去,只见是书生打扮,却并不是上午见到那位。
“我就问你个话,这还能碍着谁了?”那人有些羞恼。
“我刚才那句话的意思就是,别乱说话……”书生回道。
“哦,原来这个意思……”那人恍然大悟,周旁的许多人暗自点了点头,心道读书人说话就是费事,就四个字非得说成一长句话,就这还让人听不懂。
被这两人一打岔,众人想要继续待着的心思淡了,纷纷离去。
钟浩和听微道长见此情形,也不多耽搁,继续在集市上闲逛,待到夜色更深,街市上的人越来越少,两人才止了心思,回到客栈歇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