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春节的日期比往年都晚一些，年前下了一场雪，气温每天漂浮在零度上下。好在正月几天天晴，走亲戚串门不闹心。李瑜儿开始还觉得今年的压岁钱有点悬，但爷爷奶奶叔伯阿姨就是大方，照样给了，跟她表弟们一视同仁。爷爷说你没毕业呢，还是孩子。对对对，最好每年过年都是孩子。李瑜儿摸着口袋里的红包喜滋滋地想。
拜年，吃鸡蛋，吃甜茶，家里摆满了零食随便吃。李瑜儿觉得天堂的生活也不过如此吧。每天睡到自然醒，十来点钟出门，中午晚饭都是好酒好菜伺候着。一周下来，李瑜儿感觉有点吃不消了。
今晚在舅舅家吃。桌子上就他们两家人，舅舅舅妈一个劲地招呼吃菜，老爸已经一杯酒下肚了。李瑜儿苦着脸看着满桌的鸡鸭鱼肉不敢动。筷子捏半天，挑几根青菜吃。
小鱼儿吃菜啊！舅妈喊。
别管她，这几天吃牛肉吃辣条，上火了！老妈笑着说。
牙疼。李瑜儿委屈地看着油汪汪香喷喷的菜在向她招手。
姐你吃这个。舅舅家的小子讨好她，把土豆丝烧茄子往她那边转。
可我想吃肉，李瑜儿的眼睛盯着牛肉锅鱼羊双鲜锅不放。唉，她在心里叹气，摸摸右边的腮帮子，好像肿了。无奈夹两块茄子，等好了我再吃回来！
姐，你们啥时候开学？她表弟跟她找话说。
三月三号。你们什么时候？
我们二月底就开学了。
哦。还是你们早。
李瑜儿不知道说什么了。她本来也不太喜欢这个表弟，太闹腾了。可她父母两边生的都是儿子，全家就她一个宝贝女儿。加上她学习好又漂亮，成了别人家的孩子。长辈们宠着她，同辈的就玩不到一起去了。所以她也挺孤单。有个表姐表妹该多好啊！她时常想。
姐。她表弟偷偷凑过来，贼兮兮地问她。你有没有男朋友啊？
你才多大关心这个？李瑜儿有点慌，板起脸来。心想，我说有还是没有呢？我说有被爸妈打死，说没有被你笑死。你这小屁孩儿怎么蔫坏蔫坏的！
表弟见她不回答，心想这位表姐果然是没人要的。漂亮又怎么样，学习好又怎么样，还不是没男朋友。他有些炫耀地说，我们班上女生都有男朋友喽！
李瑜儿看看他，小老弟，你是在作死啊！问他，那你有没有女朋友？
我当然有啦！只见他表弟一脸兴奋自豪，偷偷瞄了一眼舅舅舅妈，低声说。我还牵她手了！
哦。李瑜儿一副你很单纯的表情。有没有亲嘴啊？
啊！她表弟脸瞬间红了。姐你说什么呢！
还不好意思。李瑜儿笑了。给我看你女朋友照片！长什么样？
长得肯定没你好看咯。她表弟犹豫了一下掏出手机。
李瑜儿催他把照片打开。
你可不要跟我爸妈说。她表弟有点担心。
绝对不说！李瑜儿拿过他手机，只见图片上的女孩穿着校服站在操场篮球架下面，蛮清秀的，斯斯文文，头发刚过耳朵，眼睛不大。一看就是乖乖女。可以嘛，挺有眼光！
她表弟脸又红了。我们才刚开始谈。
那你们学习怎么办？快中考了！
我们都一起自习的！我们说好了，要一起上一中！
那可以！李瑜儿觉得表弟可能真的努力学习了，这就是传说中爱情的力量？她笑着向他握拳，加油！
嗯！表弟眼神坚定。忽然觉得这位表姐人也不错，没那么高不可攀啊。咋没人要呢？我得帮她张罗张罗！
李瑜儿随便扒了两口饭，吃不下去了。看大人们还在喝酒吹牛，下桌跟表弟联机打游戏。
姐你真菜！
我忍！
打了两盘，李瑜儿被表弟鄙视了。
我带你吧！她表弟实在看不下去了。
好！李瑜儿很有作为低手的觉悟，她想了想说。你带我上分，我帮你辅导试卷！
我有女朋友！
好嘛，又被鄙视了。李瑜儿低下了头，感受到前所未有的挫败。
年就这么吃吃喝喝地过去了，元宵节那天李瑜儿牙不痛了，开开心心地吃了个饱。一碗汤圆下肚，她走到阳台看天上的满月。再过两天就开学了，忽然有些舍不得。爸妈一个礼拜前就开工上班了，她在家也没什么事做，但要离开，还是舍不得。
我是个恋家的人，李瑜儿想。其实她也不一定恋家，在一个地方待久了就不想动弹，习惯一种生活就不想改变。人都是有惯性的，李瑜儿表现得明显一点而已。而且她也确实更懒，在家一个多月了连房间都没整理过。
最后两天她的心情有些低落。动漫都不看了，有时出去走走，有时躺阳台上发呆。
小鱼儿这是想开学了。晚饭前她爸说。
你哪天去上课定下来没有？老妈在厨房捡菜。
三月一号，为期一个月。她爸坐沙发上看报纸。
那就配不到了。她一个人去行吗？妈妈有些不放心。
放假不是一个人回来的？孩子长大了。
也是。
三月二号上午，李瑜儿背着旅行包提了一个拉杆箱一个人来到了县火车站。这天她妈妈上班，叫她自己打车。
所以你们还是嫌弃我！送一下都不行！上班也要请假啊，女儿开学多么大的事哦！李瑜儿嘴里碎碎念，轻车熟路地取票检票，到候车厅等。
看了下时间，离发车还有十五分钟。还行。李瑜儿想着就要见到可爱的室友们，不由笑了，眼睛亮起来。一个月不见，大家都胖了吗？
然而事实证明她想多了。下午当她赶到学校，又拎又拖把个老大的行李箱搬上三楼，打开寝室门，只见里面一个人都没有。
唉，李瑜儿坐在自己的床铺下叹气。叹完气打了个电话给老妈报平安。然后上去把自己的被褥铺好。打开手机，到聊天软件里挨个催。
乐乐，快来啊！我都到了！
赵爷，开学喽！别玩了！
媛媛，你的床板结蜘蛛网了，快来弄掉！
不一会儿听到叮叮叮的回复声。
明天到！明天有太阳帮我把被子拿出去晒晒！这是陶乐乐的。
啊！有蜘蛛！把它弄走！小鱼儿我带好吃的给你！明天就到！这是周媛的。
然后是赵金声。开门！我到了！
啊！李瑜儿跳起来去开寝室门。只见赵金声背着双肩包，一手提一个商品袋在外面站着。
赵爷来就来吧还带这么多东西，多不好意思啊！李瑜儿帮她拎一袋进来，手一沉。好重，什么东西啊？
你那袋有一瓶米酒一只烤鸭，老家特产。赵金声把包往桌上一放，坐着歇一下。这一袋是果脯柿饼和桂花糕。
我看看我看看！李瑜儿跑过来，打开袋子瞧。里面有两个纸质的包装盒，一个是黄金柿饼和金丝蜜枣，一个是百寿园的桂花糕和枣糕。她拿着盒子看了又看。
打开吃啊！赵金声笑了。
我先看看，这可是京城的东西！李瑜儿说。那有开水我刚打的。
哦。赵金声站起来把自己的杯子用热水烫一烫清一下，倒了一杯水。
李瑜儿终于忍不住拆了一包，拿出个柿饼来，金黄色的圆圆扁扁的，好大，比她的手还大。表面有一层白粉，像是棉糖，她咬了一口。好甜好香，又糯又软！
她还让赵金声。你也吃！
我过年吃不少了！赵金声笑。看你也没长胖啊！
有的，长了一斤！李瑜儿把柿饼用嘴巴叼着，拿手掐自己的腰。你看！
看不出来。赵金声站起来，把背包里的东西一件一件往外拿。有洗发水，沐浴乳，毛巾，牙刷，牙膏，连餐巾纸都有，最后是她的一件羽绒马甲。她见李瑜儿一动不动地看着，有点不好意思。都是我妈单位发的，家里太多用不完，我妈就给我装上了。
那肯定带啊！省的这边还买，看这样式都是好东西！李瑜儿点点头。
家里常年用，质量是不错。内部专购的，卖相可能不好看。赵金声把东西归置归置，暂时用不上的放柜子里。
李瑜儿捏着剩下的半块柿饼吃着。对了，我也带了点特产。她拉开抽屉，拿出两袋山核桃来。
袋上写着野生山核桃，一斤装。赵金声拆开一袋，拿出来看。只见核桃小小的，只有普通核桃一半大，黑黑的圆圆的。这怎么吃？
照着上面的缝咬开。李瑜儿三两下把柿饼干掉，拿起一个山核桃来。像这样！她对着核桃中间的缝隙用力一咬，啪一声裂成了两瓣，她再沿着一瓣的边小心咬开，把里面的肉衔出来。
哦。赵金声学她的样子，牙齿一磕。嘶，好硬！
李瑜儿看她老虎吃刺猬下不去嘴的样子，咧开嘴笑了。慢点，对准那条缝，用力咬！
算了，不吃了！赵金声试了几次，实在吃不惯。这么辛苦咬开，肉才一点点！
山核桃肉不多，两下一咬就没了。好吃是好吃，但是不好剥啊！
我帮你剥！李瑜儿觉得不能让自己辛辛苦苦背来的特产被埋没。从抽屉里拿出一个小起子，挑个豁口的山核桃出来，咔咔咔几下，四瓣完好的肉就送到赵金声面前。赵金声捡起来往嘴里一丢一嚼，又香又脆。嗯，好吃！
李瑜儿得到肯定，剥的更起劲了。
赵金声再吃几个，喊住了李瑜儿。好了好了，不要剥了，给乐乐她们留点！
我这还有一袋呢！李瑜儿没剥过瘾。
你自己也吃啊！赵金声用手扫干净桌子上的碎壳，站起来扔掉，开始收拾自己的床铺。小鱼儿，食堂开门没有？
李瑜儿还在剥，摇头道。不知道哎，我到的时候都下午了，没去食堂。
哦。赵金声拍拍被子，把枕头放好。那你晚饭吃什么？
随便啊！
我带了一只烤鸭要不要吃，再去外面买点热食。
要吃要吃！李瑜儿山核桃都不剥了。我们去买点酸辣粉，干脆叫外卖吧！
也行。赵金声从床上下来，在桌边喝了口水。
那我下单了，两份酸辣粉吗？
行啊。
好的！
这年头外卖小哥效率最高，十分钟后电话打来了，李瑜儿一路小跑下楼去拿。
给，这是你的！李瑜儿喘着气上楼，寝室门一关。
她们两个把凳子拼起来，一大盒烤鸭放中间，再放倒两个凳子一人坐一边。身前两碗热气腾腾的酸辣粉。
鸭子都凉掉了。李瑜儿说。
放汤里捂捂。赵金声夹了一块咬一口。刚出炉的好吃，冷了又硬又柴，皮也不酥了。
啥时候去京城吃啊！李瑜儿感叹。
路费攒起来了？赵金声笑。
快了，等我再拿几年压岁钱。
你还有压岁钱？
那是！李瑜儿头一扬。咱还小呢！
嗯，你是小。赵金声点头。
李瑜儿眉毛一竖，我相信你没有别的意思！
有什么别的意思？赵金声还是笑。
李瑜儿哼了一声，低头吃肉。这味道甜丝丝的，跟我们那边不一样。
各有各的做法，本来还要蘸酱吃。赵金声说，忽然想起了什么。对了，我带了瓶米酒，你要不？
啊？喝酒啊。李瑜儿有点怕。不会醉吧？
米酒！酒精度百分之十都没有，怎么会醉！赵金声看看她。你没喝过酒？
喝是喝过。李瑜儿怂了，一瓶啤酒就倒了。
啊？赵金声诧异地看着她。那你是不行，什么时候喝的？
上初一。李瑜儿小心地说。
后来没喝过了？
没有。
那就算了。明天看乐乐她们喝不喝。赵金声说。
李瑜儿本来不想喝，但一想到明天乐乐不知道怎么笑话她呢，心里有点不甘。这么多年了，我的酒量总应该涨一点了吧！
我喝一杯应该没事。她暗自点头。
那我开了，一人一杯。
好。
李瑜儿看赵金声拿了两个一次性纸杯过来，心里又开始跳了，这么大的杯子啊！
赵金声没给她倒满，也怕她喝不了。
来，新学期第一天！走一个！李瑜儿手拿着杯子兴奋起来，就要跟赵金声碰杯。
慢点，你喝慢点。赵金声盯着她，感觉端着酒杯的李瑜儿好像换了一个人，太热情了吧！
嗯，好喝！李瑜儿咕嘟喝了一大口，脚都站凳子上了，弯腰夹菜。吃了两口菜，又把杯子伸过来。再走一个！
你跟谁学的？赵金声哭笑不得地跟她碰了一下，喝了一口。
这酒不错，甜甜的。李瑜儿笑眯眯地说。
你坐下喝。赵金声拉她的手，李瑜儿一下没站稳往旁边一歪，赵金声赶紧把她扶住。
没事。李瑜儿摇摇头，脸上忽忽悠悠两朵红云浮上来了。眼睛半睁半闭。
不是吧。赵金声心里暗暗叫苦。
李瑜儿一仰头把杯里的酒喝完了，然后直愣愣地盯着赵金声看。
你想干什么？赵金声被她看得心里直发毛。
我想睡觉。李瑜儿话刚说完就往赵金声身上倒，嘴里哼哼唧唧的一个劲往她怀里钻。
这叫什么事啊！赵金声一脸郁闷地抱住她，她的脸在自己身上蹭啊蹭啊，你是只猫吗？
嘿嘿嘿。李瑜儿闭着眼睛傻笑起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