省城一月初下了几天雨，气温一下降了十几度，最低气温已经来到一度。同学们赶上一年当中最冷的日子，纷纷把自己压箱底的衣服都穿起来。
这时候再不怕冷的李瑜儿也裹起了羽绒大衣，陶乐乐跟周媛更是贴起了暖宝宝。只有赵金声还在坚持晨跑，每天当她呵着热气回来，打开寝室门，就有三声不同的惊呼。关门关门！风进来了！
赵金声是北方人，按道理现在老家已经开始供暖，过上围坐火炉吃冰棍的神奇生活。南方没有暖气，靠空调升温得看人品，有的行有的不行。
学校有十多个自习室，每到冬天晚上就爆满。大二大三的学哥学姐不忍师弟师妹们受冻，常在群里发哪个自习室空调效果好，速来占座等等字样。
李瑜儿她们宿舍楼是旧楼，新建的楼都安空调了，她们没有。李瑜儿很悲愤，我们是后妈生的！陶乐乐摇头，不，我们是领养的！周媛点头，然后被后妈抛弃了。整个一家庭伦理苦情剧。
十六号自习室五点半开门，要占座的赶紧！好心的师兄又在学校群里发。
假的！陶乐乐对李瑜儿说。十六号自习室空调效果最差，楼也最破，这些师兄可坏了。上次我在那冻了半小时，出来上厕所发现还是外面暖和！
他们该死！
拿去填海！周媛同学跟大家混熟了，喜欢彪狠话。
谁叫我们没有空调呢。李瑜儿又开始幽怨。
听说明年会有，今年寒假装。陶乐乐爆了一个料。
远水解不了近渴啊！李瑜儿算算还有半个多月要熬。
我们会被冻死在黎明之前！
哎呀，陶乐乐笑起来。周媛同学看啥书，忒有文采了！
哪有。周媛害羞了。
我看看，陶乐乐一翻她桌上的书，马恩列斯毛！赶紧送上大拇指。厉害厉害！佩服佩服！
这书挺好的，许多现实社会的问题它都有解释。周媛认真地说。
李瑜儿一边听着一边把自己桌上那本霓虹国彩绘漫画往身边挪，拿手盖住，向周媛笑。媛媛好棒！
那我们去哪儿自习？周媛问。
去三教，一楼有个大自习室，二十四小时空调热水都有，给大三他们考研用的。就是有长期占座的，要看运气。
那快走，晚了更没了！李瑜儿跳起来，顺手把自己的漫画书塞书包里，还催别人。没一会儿三人就嘻嘻哈哈出门了。
在寝室三人带好书出门的时候，赵金声同学已经来到了十六号自习室门口。她看着这栋有些破旧的楼心里稍微犹豫。楼只有四层，挨在学校角落里，旁边几块花坛围着，花草都没了，小灌木只剩下枝。一楼有两间教室灯亮着，她在两间教室门前再确认一下，十六号，就这了！
推开教室门，一股冷风吹过来，赵金声打了个哆嗦，空调还没开？我来早了？她看教室里几排黄颜色的桌椅，也是有些旧了。不少桌上画满了图案符号数字，有的边边角角都破了。难得找到一张干净的桌子，椅子却是坏的，人一坐上直接滑下去。
她走了两个来回，终于在后排找到一个还算凑合的座位。翻下凳子，打开书包，把书拿出来。四周看看，这点了还是一个人也没有。正好落得清净，她想。顾自翻开课本看起来。
看了得有个把小时，她忽然觉得有点冷，摸摸手，手指冰凉。踮踮脚，脚都有点麻木了。她呵口气，呼出来一团白雾，再打量四周，教室里还是没有人。外边完全黑了，教室里的光照出去只能看到几丛树影。
空调坏了？可还是能听见空调机轰隆隆响。咦，有两扇窗户没关？她想这才是温度上不去的原因？她站起来，伸一下腰，走出座位跺跺脚，活动活动身子，去把玻璃窗拉上。反正也没人，她在教室里踱来踱去。
一会儿到这边桌肚里看看有没有好玩的东西，一会儿到讲台下翻翻粉笔盒三角尺。最后她发现了靠讲台那边墙壁上贴了许多作业范文，里面还夹杂了几封检讨书。心里好奇起来，待那儿一点一点地看。不知道过去多长时间，忽然有人叫她。
同学！
嗯？赵金声惊醒过来。她往旁边看去，一个高大的身影闯入眼中。那个子一米八五朝上，穿一件黑色的羽绒服。浓眉大眼，身材匀称挺直。只见他头微仰，眼神俯视下来，很有几分气势。赵金声终于发现腿比自己长的人了。估计很能打，她在心里暗暗警惕，问他。什么事？
没什么事，我想说同学你能不能别看人隐私？
赵金声莫名其妙。我看谁隐私了？
男生指了指自己，刚毅的脸上没有一点不好意思，又抬手指了指墙。
啥？赵金声哭笑不得，敢情这墙上的检讨书是你写的！你贴这里不是给人看的？
是给辅导员看的，辅导员说示众一周，今晚可以撕了！男生走过来，两下就把墙上的检讨书扯下来。
赵金声看他恶狠狠地撕，这得多大气，看这样还不悔改呢。嘴里道歉。不好意思啊同学，我事先不知道，还以为老早以前的。
我日期写着呢。男生头也不转。
同学口角打架很正常，别往心里去。赵金声有些尴尬。
我不往心里去，那孙子别让我见到！打个篮球又抓又挠，还拽头发，踩脚！说他还不服，裤子都给我扯掉了！打他一顿算轻的！
那是该打。赵金声随口附和。
是吧！男生忽然激动起来，看着她说。你是没见到，当时在场十几个人，就我大二的，他们全大三的。那孙子还叫人，四五个人围着我，我会怕他？一个一个全给他收拾喽！后来不知道哪个孙子看热闹不嫌事大，把辅导员找来了，结果大家一起写检查，哈哈！
赵金声觉得这实在是个猛人，有点稀罕地看着他。男生顿时急了。你别不信！谁不知道我李云北从不吹牛！会骗你个小女生？
我小女生？赵金声呵呵一笑。你以前练过？
也不算。大名李云北的猛人挠挠头。小时候跟人学过几年。
什么拳？
八极。李云北看赵金声一脸原来如此的表情，倒是有些奇怪，还有女生懂这个？
我老家那边不少练武的，听说过。赵金声说。
你老家哪的？
京城的。
啊！李云北眼睛一亮，那仰慕的表情。难怪难怪，京城好啊！我也想去京城没去成。
你也是调剂来的？赵金声好奇。
不是，我其实初中毕业就想去京城拜个师父继续学拳，后来没去成。
怎么了？
被我爸打了，在床上躺了一礼拜，后来老老实实上高中了。
你爸也是个猛人，赵金声想。那也是为你好！
我又不怪他，谁叫我打不过呢。李云北一脸无所谓。京城是不是好多好玩的？好多好吃的？练武的大师是不是很多？收徒弟吗？
赵金声揉揉脑袋，怎么又一个李瑜儿，还是男生武力加强版。
京城没那么好。她说。大师都闭关了，你看不到，好吃好玩的哪都有，不一定要到京城。
同学你是不是觉得我傻？李云北一脸你在糊弄我的表情。
你才知道？赵金声不回答，自顾自往回走。书还没看完呢在这瞎聊。
等下！
干嘛！赵金声回头，目光锐利起来。
我我就是想问你个联系方式。李云北脱口而出。他不知道自己咋想的，怎么突然要人联系方式呢？看着她的眼睛，忽然有点慌，说话都开始结巴了。这女生好恐怖！
给你。赵金声拿出手机，她在学校没有什么朋友，多交个也无所谓。你扫我一下。
李云北发现自己拿手机的手有点抖，扫完验证好了心里还在发懵。这就答应了？再看一下她已经坐回去了。
只见座位上的赵金声手搭着身前的书，头微微歪着，不时翻一下，动作也是轻轻的。她的脊背很直，坐那儿跟一柄入鞘的剑一样。脖颈修长，肩很平。一头乌发随意垂下，在半腰的地方，发尾稍稍卷曲。她穿一件白色的羽绒服，袖子套两个浅蓝的袖套。没有带手套，十指纤长而有力，灯下显得莹润光洁。李云北看着她姣好的面容，专注的神情，看她挺拔的鼻梁下微微抿起的唇，心里一阵一阵发慌。
不是吧，他想。我刚才都没注意到，这女孩真好看！啊，要死要死！
赵金声抬头看见李云北在一个劲敲自己的头，嘴里不知道说什么。忽然朝这边偷偷瞄了两眼，扭头跑了！
有病！赵金声想，今晚这空调也有病！看完这章回去了！
穿过你的长发我的手，
滚烫的脸贴紧我胸口，
吵闹的风翻动着衣袖，
来吧亲爱的说你爱我！
是晚明月高悬，夜凉如水。男生楼505寝室，牲口们都睡了。牛犊子一般的李云北踢完了被子，脸上露出痴汉一样的笑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