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墨寒闻言皱眉侧头道:“没规矩,掌嘴。”
夏言哪会真的自己打自己?幸而江钦然及时摆了摆团扇:“算了算了。且饶了公子这一回。”又正襟危坐颔首道,“江钦然,国师。”
夏言挑了挑眉,之后这两人再说什么,他全没听见。
幼温想起,即墨寒有个同生死共患难的好友,自幼体弱所病,常年躺在榻上,不轻易出门走动。据说他的病情是有机会好转的,不过在前朝即墨寒还是个小太子的时候,宫内发生了一次大规模的兵变,先帝命江钦然护送即墨寒出城避战,当时正值梅雨连绵时节,俩人逃着逃着跟散了队伍,江钦然平日里就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穿的衣服也薄,诱发了从前的重疾,还硬是撑着把即墨寒拉到一处山洞避雨,把什么都安排好了,就出洞给即墨寒找吃食,不料再没回来。即墨寒顺着周围找了一圈,也没找到江钦然的一点儿影子。
倒也幸运。当初发起兵变的人只当了几天的逍遥皇帝,就被带着百姓起义的即墨寒当场刺死,即墨寒登基之后,发动全城所有暗卫寻找江钦然下落,最后人是找回来了,晚一秒便要饿死在山中。江钦然被即墨寒安置在宫里之后,基本没怎么出来过。幼温没见过他,也是在常理之中。
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这厮居然变得这么腹黑闷骚了。
江钦然站起来道:“若没什么其他事,我就先回去了。”夏言不动声色,只低头磨墨,忽然听见江钦然喊自己的名字。
“我对你这书童挺感兴趣。夏公子,进一步说话吧。”
夏言看向即墨寒,后者面无表情点头应允。幼温随江钦然走出御书房,在长廊尽头转了个角,眼前出现一大片的竹林。
夏言有点儿惊异,从前在宫中时,从未发现这御书房后面还有这么大一片竹林。
江钦然将他的惊讶细数看在眼里,驻足转身,手中的羽毛扇轻轻摇动,夏言看向他浅色的眸子,深邃的似乎能看穿灵魂。
...
临近晌午,街上人群纷扰。
绯红花衣的公子坐在楼上的雅间,托腮看向窗外高低不一的楼房。
公子生得极美,恍若万年水仙般的姣美容貌胜似美貌女子,眉目间尽是万千柔情,金粉色的玉冠束起一部分黑发,其余尽数垂在腰间,一身干净利落的素白色华服,衣摆点缀一株粉色近白的牡丹绣花,似从天而降的仙人儿一般温柔俯视人间的一切。
他所在的那座梯形屋顶的矮楼名唤舒靡阁,青楼女子大多在此招揽客人。进入舒靡阁的人鱼龙混杂,若是在这里惹上了祸端,轻则倾家荡产,重则被灭满门。
阁下还有一座巨大的地下交易城,各色人马混杂于此,以这繁华的舒靡阁做掩饰,进行着惨绝人寰的黑暗交易。
如此一座不为人知的地下城,显然是京都的巨大隐患。
苏慕等久了,不耐烦的起身准备离开,木门吱呀一声缓缓开启,暗香浮动,一位宛若天仙的女子出现在苏慕眼前,一身白衣,近乎透明的珍珠白纱巾蒙住下半边脸庞,那女子眼眸微动,弯了弯眉眼,有些许的笑意。
“这就等不及要走了?”
“师父...”苏慕怔了一会儿,侧身让女子进来,细心掩好门,再回头时,那女子已然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位约莫七八十岁的老人。
苏慕忍不住笑了笑,为他倒好了茶,隔桌坐了:“师父何时有了这等癖好?”
老人甚是不满,瞥了苏慕一眼:“这青妓之地,我一个将死的老头,他们怎么会让我进来?!”老人越说越激动,用拐杖猛捣地面,“你真是挑了个好地方!”
苏慕垂眸淡笑,看着茶面的波纹,转移话题道:“我让师父找的东西...”
老人冷哼一声打断他的话:“我告诉你很多次了,凡是关于那女人的事,老夫一概不做。”大概是生气的缘故,他顺了顺气才又道,“不就是长了张和阿温一样的脸,有一个和阿温一样的名字么?到底不是真的她。”
“此言差矣。”苏慕翘着二郎腿,背靠在墙壁上,“师父大概还不知道,这个女人身体里,藏着阿温的魂魄。”
老人猛然转回头,看着他淡然的侧脸:“你是说,老夫的女儿...还能活过来?”
“只差最后一步。”苏慕顿了顿,意味深长的看向老人,“可是师父不配合,徒儿又能有什么法子呢。”
“可我就算帮了你,你又有什么本事,让一个死人复活?”
苏慕轻敲桌面:“师父真是老糊涂了。忘了我是如何从一堆白骨到今日这副世面模样的。”
老人不可置信的看着他:“你,你要找那个道士杀人求魂?”
“这是最后的办法了。”苏慕站起身来,似是不愿再与老人说下去,从衣服里掏出些许银两来放在桌上,没着急直起身子,他缓缓看向老人,“我觉得我说的够明白了。剩下的事,还请师父好好考虑考虑。”
男子看似柔弱的面容上,渐渐出现一丝阴冷,像蛇穴里吐丝而出的毒蛇。
苏慕转身欲离开,手放在门框上正要拉开,忽然想到什么,侧目道:“阿温很听话,还请师父放心。”
“毕竟,苏家的盛世,朕还没有带她看够呢。”
老人回过神来时,房间里早没了红衣公子的身影。
他自称朕时浑身散发出来的帝王气息,威严的让人觉得压抑,与老人年轻时听到的一般无二。
老人缓缓看向窗下的街道,繁华安定,丝毫看不出将来会发生什么。
许久,老人站起来,蹒跚着走了出去。
“这人间,就要变天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