侧门对着一条蜿蜒狭窄山路，没有正门的那些盔明甲亮的卫兵，只有两个老兵油子在打盹。
赶车来到侧门，听见鸾铃的声音，两个老兵看都没看就打开了那扇小小的铁闸门放马车出去。修德坐在车上，让老马自己去找回家的路，年轻人掰着鞭子，一边平复心情，一边去诅咒那个军需官死在战场上。听说诺多人会给战俘开膛破肚，然后把掏空的尸体绑在树上喂鸟，应该很适合那个混帐东西。
下了山路，石墙高耸的要塞愈来愈远，马车也在蹬蹬声中稍微加快了些速度。
马在一处小河边停下，马头转过来看握鞭子的人，老家伙看样子是渴了，修德挥了挥鞭子，老马就拉着车来到水边。
小河边空无一人，修德解开套索，牵着灰马来到河边，让它去喝水。自己则坐到一块石头上，晒起太阳来。阳光照在黑发年轻人的脸上和脖子上，让他觉得很热。于是修德脱下外套，挽起袖子，到河边摸了一把水洗脸。
老马咕噜咕噜喝了半天，然后跑得一棵树下吃草。修德看着平静的河水，独自愣神。
水面突然开始躁动起来，凭空激荡起波纹。老灰马觉察到了什么，也开始嘶鸣，显得非常不安。修德回过神来，才发现一个巨大的阴影从空中投射到如镜的水面上，他用手遮住眼睛，仰头看向太阳，不知何物卷起的风将人刮倒，只能看见一团巨影从水面略过，下一秒它就扑向了老灰马。
马在惊恐之中被带上半空，和那团黑影一起上下翻飞。那团黑影将其抛下，老马又被像石子一样扔进水里，激起巨大的浪花。灰马没有死，还在河水里挣扎，黑影开始俯冲，这时修德才看清楚了，那是一头巨龙。
巨龙将奄奄一息的马用爪子抓住飞到河对岸的山坡上，便开始狼吞虎咽的撕扯咀嚼，血水顺着山坡流进河中，将河水染成一片血红。
几秒钟，一匹马就被龙吃干抹净，只有一滩血迹，连块骨头都没有留下。
那是一头黑色的巨龙，足足得有九米长。凶恶的大脑袋上长着一对向上弯曲的黑红色犄角，头顶到背部长满着雪白色的鬃毛，露出的肚子上灰白色的，粗壮的四足能轻易把人踩成肉酱，长长蜿蜒的尾巴上满是钢钉一样的尖刺，末端是一根骑枪模样的直刺，和犄角一样是黑红色的。
龙看样子有些意犹未尽，它舔舐沾满血的爪子，然后将目光看向河对岸傻眼的修德。黑龙扇动巨翼飞到半空，然后慢悠悠向人飞来。它像是在给修德时间逃跑一样，但修德知道自己跑不掉，不光是因为实力悬殊，也因为他的两条不争气的腿已经吓软了。
龙越来越近，双翼呼呼带风，修德则闭上眼睛坐以待毙。
但什么都没有发生，没有人变成龙嘴里的碎肉，也没有人像马一样被抓上半空然后摔个粉身碎骨。
小心翼翼睁开眼睛，却发现这头龙趴在修德面前，一动不动盯着他。它有一对琥珀色的竖瞳，面对修德的对视，它的目光居然下意识去躲闪，好像这个大家伙畏惧修德一样。
修德尝试向后退了一步，它也向后退了一步。修德又壮着胆子向前小半步，巨龙则连续倒退了五六步。
“为什么？”修德发出颤抖的声音，这句话不光是问自己，也是在问面前的这位。
但龙不可能回答，它在用行动表示。
黑龙吼叫一声，像是在向他示威。然后它迅速扇动双翼，逃也似地飞过河面，飞到对岸它刚才吃马的山坡上，一边盯着修德，一边将身体缩成一团。
看了一眼没有套马的空车，修德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没有拿到一分钱，马还叫龙吃了，糟糕的心想干脆它也把自己吃了算了。
就在他焦头烂额的时候，通往要塞的那条路上风尘滚滚，传来如雨点的马蹄声。有个慌慌张张的声音冲这边喊道：“帕伦尼娅，住手——”话音刚到，马也到了。马上坐着个一身轻装的骑士，头盔遮住面容，但露出一双漂亮的琥珀色眼睛。
“你没事吧？”骑士赶忙先询问修德的情况，“有没有伤着你？”
“我倒是没事。”修德实话实说，指了指没有套马的空车，“我的马叫那家伙吃掉了。”
可以听见骑士松了口气。她摘下头盔，露出淡金色的头发和美艳的面容，修德吃了一惊，因为面前这位正是之前在要塞里看到的那位梅森克斯公爵的千金。只不过现在她换了身装束，还有点气喘咻咻。
“你很庆幸。”梅森克斯小姐跳下马说，“帕伦尼娅对看中的猎物从没失过手。”
“对，它不知为什么没有吃我。”
“什么？”小姐转过头问修德。
“刚才它吃完了我的马，又朝我扑过来。可它没有吃我，而是看了我一会，就飞到那边去了。”我解释道。
看得出小姐是个冰雪聪明的姑娘，但她也愣了一会，消化了修德刚才说的话，然后摇摇头：“这不可能。”
“我也觉得不可能。”
“除非……”说着，梅森克斯捏着下巴转过身好好打量了修德一番，然后轻轻一笑，“不可能的。”
“什么不可能？”
“没什么。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林修德。”修德自我介绍，然后朝她鞠躬，“恕我无礼，梅森克斯小姐。”
梅森克斯打量了他的面相：“你应该不是土生土长的圣普罗人吧？”
“我不是，小姐，我来自东方的赛里斯。”
小姐点点头：“你好，林修德。”
再朝梅森克斯小姐鞠了一躬，看样子她没打算告诉修德她的名字，反正修德也没打算问。
“帕伦尼娅。”梅森克斯朝黑龙招招手。黑龙闻声爬了起来，展开双翼灵巧飞过河面，然后轻轻落地，来到梅森克斯身边。
小姐拍了两下龙的肚子，龙听话的蹲下并放下翅膀给她当梯子。梅森克斯爬上龙背，又抚了抚龙颈上的白色鬃毛，巨龙站起，再度展开巨大的翅膀。
“林修德！”
梅森克斯小姐从容端坐龙背，居高临下施以恩舍：“对帕伦尼娅的行为我很遗憾，所以，”小姐从左手的无名指上取下一枚戒指，随手丢到地上。“这个赏给你，算是补偿。”
龙扇动双翼卷起大风，修德遮住双眼，压低身子别被吹飞。帕伦尼娅载着高贵的梅森克斯千金升到空中，朝要塞方向飞起。
目送等她们走远，修德才从地上拾起那枚戒指拿在手里看了看，是银制的，做工精美仔细。不用看，这种东西他不吃不喝十年也挣不出来。
有句老话怎么说来着：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修德朝空中那个渐行渐远的黑点摆摆手：“多谢您了，慷慨的贵族小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