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善,不计回报死而后已,恶,坐收世间名利二者,人间不公,若有选择,善恶两派,人心何所向?”——
回到支队的郑涛,市局,督察局各自派人前来参与会议,于瑄在黑龙江抓住几个强奸未遂的小流氓,加之及时出现抓住罗君,甚至在墓碑后找到线索,件件都是功劳,而郑涛擅自行动,有抢占功劳的嫌疑,犯了警察的大忌,不仅没有任何奖励,还要上交检讨,完成心理评估。
一点小错被这样放大,郑涛心里很不舒服,而且这次回来,他敏感地察觉到正副队长对他的态度,大不如从前,反倒对于瑄加倍照顾,对比之下,全是伤害。
一旁的同事凑过来,“听说这次于瑄也被授一级警司,不久凑个巧抓几个小流氓嘛,果然是拼爹的时代。”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郑涛将这句话牢记于心,仿佛终于找到了自己受挫的原因。
郑涛被踢出旧案组,再次回到岗位,本来收入囊中的轰轰烈烈,忽然就像煮熟的鸭子飞了,落差是别人所感受不到的。
过了五六天,市局再次派了案子,这次的受害者是前来市里扶贫桃花村,赏花公益的明星,在今天一早被发现死在荷花潭里。
重案组联合出动,钟猛看了郑涛好几眼,“一起去吧。”
“大冬天的,赏什么花?”于瑄坐在郑涛对面,疑惑地问。
郑涛扫了他一眼,“桃花村最近开发了一个‘冬雪枯桃,苦茶清糕’的项目,请的这个女星也是清冷那一挂的,应该是宣传吧。”
“附庸风雅。”钟猛得出最后总结,车子也就到了地方。
荷花池是一家湖心饭店的地盘,池子里全是栩栩如生的纱布花,还梦幻的用了蓝紫色的荷叶,尸体还没打捞上来。
郑涛跟着队长等人上了楼,可以清楚地看到,粉色荷花间,漂浮着一个白裙女子,那女子穿着古代长裙,斜髻簪花,浸在水中,青丝散乱,白玉无瑕,竟是诡异的美感。
目测也能知道女子刚死不久,但却浮在水面,这是凶手用了一些东西系住尸体,使其维持着飘浮的状态,加之水面上结了冰,技术队不敢贸然打捞,唯恐损坏尸体。
众人一筹莫展时,郑涛悄悄走下楼,沿着小桥走到离尸体最近的地方,但距离还是不够近,湖面上挺着一尾装饰用的彩漆小船,郑涛走过去拉动了一下,尸体也随着这个动作滑动了一下,可算是找到了玄机,尸体很快被打捞上来。
钟猛看在眼里,下楼的时候还跟副队长说,“还是有能力的。”
十分钟的记忆,郑涛的目光犀利的看向周围,没有发现凶手的脸。
于是,郑涛跟队长汇报一声,就开始满村子乱逛,逛了没多久,于瑄跟了上来,郑涛也没理他,任由尴尬的气氛在两人之间蔓延。
“学长,我记得以前在警校,有小混混调戏女生,你是第一个冲上去打人的,带着整个宣传部,群殴人家来着。”
于瑄肯定不会无缘无故开始怀旧,郑涛定下脚步,“你想说什么?”
“在黑龙江,你为什么不跟我一起去追流氓。你,真的是为了抢功吗?”最后一句,于瑄好像是费力挤出来的一样,令郑涛嗤之以鼻。可他不知道,那时的于瑄是将所有信任乃至来自警察的正义捧在手上,等他抉择。
“几个流氓而已,我知道你能抓住。至于罗君,我无话可说……”
郑涛这样说,因为他不认为这有什么错,他的出身不容许他满腔热血不问柴米油盐,脚步远去,依旧悠然自得。于瑄却愣在了原地,枯枝白雪,仿佛真的没了生机。
没逛两圈,郑涛就看到了凶手,他掏出对讲机,“队长,队长,发现嫌疑人。”
钟猛的声音很快传来,“跟着,我马上到。”
郑涛找了棵桃树躲起来,看着那人的一举一动,似乎是在把什么东西放到井里,钟猛大咧咧带着人跑过来的时候,人已经进了屋,郑涛出来拦住他,“井里有东西。”
钟猛收起枪,往井里瞅瞅,跟来的技术队员老神在在拿出带钩的绳子,三两下把塑料袋勾了上来,带上手套解开袋子,里面赫然是几套女性内衣,还有钻戒和宝石项链。
钟猛看完猛地站起,“就是这孙子。”
刑警队一脚踹开房门,一踏入房间,就有几段记忆猝不及防地闯入郑涛的脑海,让他不由得脚步一顿,犹如被施了定身咒一般。
屋里没有人,几个人在屋里转悠,“跑哪儿去了?小郑!小郑…”
郑涛回过神,摇摇脑袋,钟猛扶他一下,“怎么了?”
“人没跑,这里应该有个地下室之类的,他不止杀过一个人。”
虽然不知道郑涛是怎么知道的,但这种形势下,也容不得钟猛多问,跟着郑涛来到卧室,郑涛对钟猛比了一个“在床下”的手势,几个同事会意,合力掀开床板。大床被掀开的一瞬间,郑涛只见白光一闪,肩膀一阵剧痛,随后耳边炸开一声枪响,凶手在郑涛眼前像电影中的慢动作一般缓缓倒下。
只是肩旁受伤,没有伤及筋骨,郑涛在外围做了简单的包扎就跟着警车回了队里,开枪杀人不是小事,郑涛坚持着做完笔录才回家。
清久回家之后便恢复人形,扶他躺下,在郑涛的指导下,用电饭锅捣鼓出一碗粥,端在床头冷着。趁着这个空档,开始给他上药。
“你们妖,连伤口愈合的法术也没有吗?”郑涛看着她笨手笨脚的样子,忍不住调侃。
清久凝视着他,“妖术是不能作用在人身上的,会受惩罚。”
“那你不是帮我读取记忆来着吗?”
“那是契约保护的,不能一概而论。”
郑涛点点头,喃喃道,“今天就是第七天了。”
清久温柔的趴到他耳边,媚眼如丝,“副队的孩子不是出生了吗?”
“不行。”郑涛坐起来,神色严厉。
清久顿时一副做错事的委屈模样,“我就是看他对你不好,所以才想着…你不要生气了好不好?”
“我不是在怪你,人的世界比你想的复杂多了。”郑涛轻叹一声,一夜无眠。
第二天一早,郑涛发现自己受伤的照片不知从何处流传出去,再度成为标杆人物。一片赞扬声中,郑涛却得知了一个不轻不重的消息,凶手不止一个。
被枪杀的那人,是个独身汉,但智力只停留在五六岁的水平,他或许会杀人,但绝不可能完成复杂的漂浮构造,更不会拿走女性内衣。
若是从前,郑涛只需要读取一下傻子的记忆,但今天,由于昨晚的谈话,郑涛决心送清久回去,所以今天并没有带贝壳。
郑涛曾经谦虚地说过,他只是擅长从尸体得到线索,其他的,没有过人之处。以至于,今天的队长很自觉地把案子和上级的委派书,给了郑涛。
郑涛走进停尸间,赵硕就站在一旁,那双眼睛直透人心,看的郑涛一阵心虚,看了半天,郑涛也没说话,沉默到拿着笔准备记录学习的程凝都抬起头,好像在打量他。
不出片刻,郑涛的脑门就起了一层薄汗,“我去趟洗手间。”说完头也不回的逃离了法医室。
迷迷糊糊间,郑涛走进了茶水间,想着泡杯咖啡,结果一走进去,就见副队长在那儿冲奶粉,甜腻的味道弄得郑涛无不惊讶,“副队,你还喝奶粉?”
副队咧嘴一笑,不同于往日的严肃,“我老婆带二儿子来了。”
“说的跟第一次看见儿子似的。”郑涛拿过一个杯子,调笑着他。
谁知这一句话正中副队的心事,“可不是第一次见吗?我平时这么忙,老婆在岳母家待产的,从出生到现在,这是第一面儿。”
郑涛颇有感触,“嫂子真好。”
副队大咧咧拍拍他的脑袋,“有机会给你介绍一个,像你嫂子那么好的。”
副队前脚离开,茶水间的门就被锁上,一个白色的身影悄然而至,“小涛。”
“你怎么来了?”郑涛连忙看看门,神色慌张。
清久甜甜一笑,“我来帮你啊~”
郑涛还在挣扎,他的心里犹如万只蚂蚁噬咬,很想知道真相,但同时也有某样东西,在将他向外拉。
清久的声音再次响起,“副队已经有个儿子了,那个儿子很健康,而且他是副队长啊!工资比你高,住的比你好,他可以承担起的,而你,终于有一个负责的案子,你要放弃吗?”
“不。”
“对呀,这个案子是你的,只要破了,升职加薪很容易,想一想如果你破不了呢?”
破不了,媒体的宣传就会改变方向,自己第一个案子就会以失败告终,或许这辈子都翻不了身,想到这里,郑涛点了点头。
清久重新变成贝壳,跟着仿佛入魔的郑涛,走向了副队的办公室。
下午,“海滨刑警,光速破案”的文章,占据各个平台的头条,上级领导对此进行高度表扬,郑涛的嘉奖也一路上升。
被摄七魄的人,形容呆傻,目光呆滞,犹如木头人,这点变化,母亲最先感应,孩子仿佛丧失了对外界的感知,怎么打都不哭,母亲预知了危机,一个家闹得天翻地覆。
副队请了假,大有长久离职的势头,副队这个位置,就成了郑涛,但依然清醒的他根本开心不起来,精神变得不好。
也就在这时,郑姐打了电话过来,他的小外甥出生了,当初姐姐的婚礼都没参加的他,闻讯立马请了假,而这也成了他最后悔的决定。
在他眼里,全心为他着想,把他当主人的清久,早已厌烦凡人的的摇摆不定,一口吞掉了婴孩的灵魄,本来哼哼唧唧的婴儿,突然就安静下来。
郑涛顿时感到一股恶寒,不可置信的逃离病房,拿出贝壳,“你做了什么?!”
清久现出人形,光明正大的站在他面前,“我在帮你呀~”
崩了许久的弦忽然断掉,冲向二爷家孩子所在的病房,他想知道,被摄取七魄的孩子会变成什么样子,二爷一家见他过来很是惊讶,看他哭的比自己家人还惨,忍不住劝慰他,“是我家做了孽呀!小涛!!!”
那个孩子,双眼圆睁,却眼神虚无,不哭不闹,就像一个布娃娃,只要睁着眼,是个人都能看出,其与正常孩子的不同。
郑涛只觉天旋地转,心痛如绞,不是别人做了孽,是他,是他自己做了孽。
清久一袭白裙漂浮离地,她很爱干净,不肯沾染凡间的一草一木,静静矗立在郑涛身后,可惜别人看不见这个女子的存在。
所以对这空气大吼大叫的郑涛,被人控制了起来,强行镇定,清久如同鬼魅随行,不停刺激着郑涛几近崩溃的神经。
第五天,当郑姐姐,发现了孩子的变化时,郑涛恢复了平静,在空无一人的房间里,点火自焚,试图与清久同归于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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铃铛脆响,袅袅白衣玉人来,香炉青烟,香茶一盏,故事再一轮。
小辰勾不愿意研墨,抱着酒瓶,看着浮黎。
“干什么?”浮黎挑眉问道。
辰勾瘪瘪嘴,“他本来是个好人。”
“所以道,人心易变。”浮黎缓步走下高台,坐到银瞳旁边,拿起墨条,不疾不徐的动作,像是在调胭脂,墨水纹路一圈一圈,犹如年轮,静静随时光流淌。
珠帘轻晃,辰勾站在旁边,这是第一个和他有关的故事,却显得和他如此不相干,酒瓶里的酒,一口没少。若是郑涛听了他的劝告,现在,应该是二人对酌。
浮黎的手修长白净,几乎看不出骨节,像极了柔弱的女子,如同从未沾染污秽,素手研磨,赏心悦目。一旁的银瞳执竹笔,一笔一划记录着未完的故事,默契至极。
清久手捧香茶,走近辰勾,“人世间的事,比你想的复杂多了。”
“你为什么不放他一马。”
“贪心不足蛇吞象,不是我不放过他,而是他心底的贪欲。”
银瞳眼眸流转,意思再明显不过,“蛇的性情冷清,不要和贪心扯上关系。”
或许是因为拥有着漫长的生命,神也好,妖也罢,对于凡人纠结难舍的东西,不过付之一笑,当成枯燥生命当中,一桩笑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