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已经黑了,四围是冲天的火光,空中纷飞着灰烬,苍白色,是法器无书的尸骸。
这红色火海中,无数兵将在无书的尸骸雪中乱窜。他们是困兽,穷途末路,呐喊着,奔命到吐血。火舌舔过来,便瞬间缩小成一块字,亮一亮,就融进了雪中。这些人,不过是无书构建出来的。无书成为不了一方世界,他们也不会成为真正的人。
用不了多久,这里就会完全化为灰烬了。
明明只差一点点。
眼前闻笺预的身体逐渐透明,他反而咧嘴笑得灿烂:“阿姹,将军死了,我送你离开。”
水名姹猛然睁开眼,坐起来平复了一下呼吸。
窗外是无边的海,她被闻笺预送出无书的里世界,然后困在了这里。
闻笺预与水名姹同为圣灵,他擅长做各种小玩意儿。只是千年岁月太长,他又做的太多,水名姹真的不知到自己现在在哪一个小玩意儿里。
这里没有太阳,没有变幻的云,海天一色中,似乎只有水名姹所在的小岛里她本人这唯一一个活物。
水名姹已经无数次睡去醒来了,她暂时还想不起出去的方法,也并不是很想出去。
第一次看到闻笺预是在什么时候呢?嗯,他在寻找笔墨。
当时水名姹正在晒太阳,半睡不醒,半死不活,很符合她“死水”的名头。闻笺预扇着书页,像只鸟,只是没头没尾。然后这只没头没尾的家伙就在上方停住了,挺大一本古书展开来接近遮天蔽日。水名姹等了许久,也没见这个障碍物挪开,于是掀了个浪花过去。原本静止的家伙轻盈迅捷的躲开了所有的水花,变了一个扎汗巾的穷酸书生样。
然后书生打了个喷嚏:“啊,睡醒了,我真醒了你有事吗?”
水名姹常被经过的圣灵评说懒,这还真是第一次能说别人:“你挡光了。”
书生这才低头,然后大叫起来:“哇!我找到泗水了,泗水泗水,我听别的水灵说你颜色最好,能给我做墨水吗?”
“不能。”
一旦一个世界有了天道后,原世界的圣灵会自发的想出各种法子去鼓动修道者变强,然后摧毁天道。这是作为圣灵守护自己世界的根本。可是现在水名姹这个世界还没有天道,作为圣灵,自己秉性如何当然要如何行事。水名姹别称“死水”,乐得装死。给人做墨水岂不是要听人使唤,那还怎么懒散,不行不行。
书生表情为难,认真想了想,又抛出诱饵:“我师傅教过我做好玩的东西哦,你要是跟我走,我天天做给你玩,随便玩。”
水名姹一动不动,啊,没有大书挡着,阳光真美好。
书生抱头想想,又抛出新的诱饵:“你很不希望天道来这里吧,整日盯着我们,简直能烦死,可是天道快来了,混沌已经快不行了,你跟着我,给我做墨水,天道就发现不了你,我护着你,怎么样?”
水名姹有一点点心动:“混沌真的要散了?”
书生点头如捣蒜,满脸写着“快接受我的哄骗吧”。
水名姹倒不介意被骗,反正混沌迟早会散,天道迟早会发现这里,只是这个家伙抗的住损毁吗?圣灵岁月悠长,但损毁了就再也没有了。思及此,水名姹抖抖水袖,化身人形与书生对视:“我可以给你做墨水,但是我有几个要求,首先,你要够强。”
书生“啊”了一声,侧身躲过差点撕毁他的水型尖刺。尖刺呼啸而过,被水名姹接在手里。
书生正色:“你真的要打吗?”
水名姹晃晃手中尖刺:“这是第一个条件。”
书生晃晃袖子,变回大书:“来吧,随便打。”
水名姹毫不客气,十指发力,尖刺碎成千万冰晶,下雨般的砸向大书。这泗水便是水名姹本体,每颗水滴都听她使唤,若是这大书够坚韧,挡住了所有冰晶,她也能让冰晶变成水渗进去。赢了便好说话。
然而大书不仅够坚韧,还防水。水名姹不爽,撤了水凝成冰晶接着下雨,远望去像是在大书边掀起了水龙卷。
一刻钟后,大书扭曲了下伸个懒腰,便向下罩过来,把水名姹裹了起来:“可以停止了吗?泗水,我好困。”
水名姹折腾了这许久也没见效,只能停手赞叹:“好厚的皮。”
大书扭阿扭放开水名姹,变回书生一脸得意:“那当然,这可是我的脸皮,连我师傅都夸厚呢。”
……
“怎么了?”
“你还真是有个好师傅呢。”
书生莞尔一笑:“我师傅自然好,你放心,我防御力超强的,只要你跟了我,我就一定保护你,天道现在还没发现这里,你成为我的墨水后,它就不会把你当作需要处理的圣元灵了,我皮这么厚,肯定能找到能打败天道的人。”
水名姹无可无不可,但很给面子的点点头:“我还有条件,我喜欢这里,会呆在这里,你有事便喊我。”
书生仰头大笑:“没关系,我们可以带走这一块的山川。”
水名姹指指天上太阳:“这个,我也喜欢。”
书生扶额:“这个我还真摘不到啊。只是你七窍未全,要做我的墨水,还要去别处,算了,你先与我签订契约,我去找了材料再来找你。”
后来书生虽然没有去搬山川,但还是带走了水名姹。作为补偿,他不知拿什么东西做了支簪子,还过了铁水,外围一层铁皮把簪子裹得严严实实。水名姹看出其中有蹊跷,奈何看不穿它本质,书生闻笺预对此只笑不答。水名姹天生情窍半开不开,没什么好奇心,此事便不了了之。
水名姹的情窍是天生,闻笺预并没有办法干预,这可能也是水名姹逃过一劫的主要原因。七窍不全的圣灵可以是圣灵,但不先成人就不会成为圣元灵。天道对圣元灵之外的存在并不会怎样关注,毕竟圣灵没有圣元灵用处大。
但逃出生天的水名姹当时心明确的疼了一下。闻笺预变得透明,几乎融化进风里时,他的笑很灿烂,有芒刺一样戳了戳水名姹的心脏。
水名姹在这里重复梦到闻笺预的笑,重复感受着那一戳刺。
有什么渐渐明朗了。
水名姹走出了小屋,走到了海边,蹲下身看向海面。若是此刻闻笺预在这里,他会怎么做?
铁皮簪滑落,在水面画出涟漪。
一瞬间,太阳光透了进来,把这里的所有拢在了怀里,这个结界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