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真的是在安慰她吗,水名姹听到最后忍不住产生了怀疑。可是陈品目光格外认真,说完之后还点了点头再次肯定自己的话。
“那还真是抱歉啊,我才成灵没多久,这么废物真是对不起要帮我弥补过失的你们啊。”水名姹简直想翻白眼。
对于她毫无诚意甚至包含了不爽的话陈品又点了点头。
你点头是什么意思啊!
剑修抱着怀里的剑很认真的思考了片刻,然后说道:“没关系,反正我们是不会去干什么大事的,所以水名姹你这样弱小善良也可以。”
火燃焰笑声从齿间漏了出来,弱小善良的废物·水名姹表示为他的认真受到了打击。
傩悬珍没有关注这边,破除悖论后就走去幸存的三名少年那边问话。尹深果交代他们是为了采复妄草才误入悖论的,傩悬珍沉默着等他再交代的更清楚一些。
在这位刚刚救他们离开悖论的受和会三长老的威压下,默默跟在尹氏兄弟身后的少年惴惴不安,即将开口再说些什么出来时,尹深彰抬起了头。
他仰着头看傩悬珍,神色无比悲切:“三长老,悖论那个世界是没有尽头与边界的。而我们现在所处的此方世界也‘无有边界’。那么,这个世界也会只是虚假的悖论吗?”
这个问题出乎傩悬珍的预料,他俯视着前方的三个少年。其中一个面色惊恐,一个看向提问者。而提出问题的那一个站在他面前,肃穆仰头盯住了他。
他不再试图深究,也向那个严肃的孩子摆出庄重的神色。
“我认为我是真实的,你们也都是真实的,所以此方世界对于我们来说就是真实的”,他深吸一口气;“悖论制造出的世界,对于我来说也是真实的。”
说完这些,他将另一边的陈品与水名姹招过来,吩咐了句“送他们回去”,就催动传送符离开了。
“你师傅这是要去哪里?”
“肯定又有地方的悖论出了问题,师傅他有事会再找我们的”,陈品说;“我们还是先将他们送回家吧,话说回来,欢迎加入我们悖论小队,水名姹。”
“好嘛”。
障林处于青城国偏北方,与几座大山隔出一座城,而少年们来自山外的一处村庄。
行走间,陈品申明悖论是不能随意进去的,不同时进去的人可能会进入完全不同的地方。如果无法互相联系,很有可能会一直迷失在里面。
水名姹听了觉得恍然:悬圄好像也是这样子的啊。
火燃焰的心思却一直在少年们身上,她凑到水名姹耳畔:“小姹水,你还记得祁柯吗?这伙小孩子是因为他才想去采复妄草的吧,听他们话里的意思,他采复妄草又是为了他父亲,他父亲没准儿病重急需钱财,但现在却只有三个人回去了……”
“所以你的意思是?”水名姹传音问。
“这不就是鬼片吗,一群孩子去闹鬼的地方试胆,结果鬼居然是真的……”
“行了,今日之内,我不会再和你说话了”。
乌云攒在这片土地上空,细细的雨丝开始飘下来。障林另一边蔓延到半山腰,一个干瘦的人影从树林里钻了出来。
这人爱赌但手气不好,因此得名‘祁黑手’。他刚才从障林里看城中的赌坊,看着眼热,却没什么胆量再进去。
前不久,他输的有些惨,被坊主拉住算总账。情急之下,已经连裤子都输出去的他提出自己还有一个儿子叫祁柯,签字将儿子抵赌债。
回到家,他难得对儿子好好关心了一番,决定睡醒后就把儿子骗过去。他连说辞都想好了,哪知睁眼后儿子就不见了,还跟着好几个孩子一齐失踪了两三天。这下他不知是该愁儿子惹事还是该愁赌债。
他听说有个仙人来到这边,今日去了山上,便想去碰碰运气。
他走了几步,叹了口气,开始想儿子回来后要怎么做。无论如何,将儿子抵赌债是他的不对,他应该趁此机会换些筹码再赌一次,这次他一定会大大赢一笔,然后带着儿子回家。赢钱的他可以一边摸着儿子的头一边说:“早就跟你说过了,你爹只是缺钱,你爹要是能有一笔本金,一定可以赢一大堆钱回来。”
他想:那时节儿子可能会掉泪珠儿,毕竟还是一个孩子,但儿子也一定会再用崇拜的眼神看着他,对他点头。
雨逐渐密集起来,他看这雨有越下越大的趋势,决定再走几步看看。说不准仙人就在前面等着帮他找儿子呢。
然而走了十来步还是没有,他决定赌一赌:万一仙人在第二或者第三个十来步那里呢?
走到第五个十来步时,山路拐角处终于出现了一个人,那人淋着雨坐在山石上发呆,听见声音只将眼睛转过来看了他一眼。
是仙人啊!祁黑手激动了起来,几步跑上前合掌拜了拜,声音都颤抖了起来:“仙人,求您帮帮我,帮帮一个可怜的父亲吧,我儿子祁柯丢了,好几天都没个消息,也不知道死哪去了,我着急啊,您帮我找找他吧。”
仙人躲开了他伸来扯衣服的手,声音略高喊了声:“别过来,退开,对,就站那儿。”
祁黑手依言站在一边,用期待的眼神看过去:这位仙人衣服都被淋湿了,还坐在山石上不曾动一动,这就是仙人的气派吗?
而仙人只是嫌他离得近碍眼,见他听话退开后就继续发起了呆。如同入定一般淋着雨,看着虚空,也不知想了些什么。
祁黑手等不及了,出言提醒:“仙人?”
仙人扫他一眼,神色里是不加修饰的厌烦:“我不是仙人。算了,你既然靠近了我,那你应该会运气好点。”
“那我儿子在哪里呢,仙人?”
“我怎么知道……你回去吧,你回去就能知道你儿子的消息了。”
“啊,这?”祁黑手战战兢兢,舍不得走又怕这位仙人发怒。
于是仙人又重复了一遍:“你回去吧,你儿子此时已经有消息了。”
祁黑手不敢再问,一步三回头地下了山。刚走进村里就听见了哭声。
这声音从尹家的医馆传来,他们家两个儿子与祁柯同时失踪,这是回来了?祁黑手寻着声音走了过去。
医馆门前站了很多人,尹夫人搂着两个儿子在抹眼泪,仔细一看,他家两个儿子都面皮青白,嘴里好像还藏着什么东西。
祁柯不会也变成这幅鬼样子了吧,这样赌坊坊主还认账吗?祁黑手默默走近了一些,有两个修者打扮的人立刻转头看了他一眼。
陈品没有在意这个迟来的村民,拿出来一个方子递给尹大夫:“这些孩子是受了蔡苷的法则力影响才变成这样的,过不了多久就可以恢复,按这个方子煎了药每日喝下去,可以恢复的更快一些。”
蔡苷?这个名字祁黑手很耳熟:这不是城里面悬赏令上的那个女人吗。因为她容貌艳丽,犬牙极长,还会喝血。祁黑手尤其记得她的名字。
他再看尹家兄弟,尹深果发现了他,冲他亮出了长牙。
祁黑手悄悄离开了,走回家门口却没敢进去,如果祁柯也变成了那样,他会不会被咬?
人们说蔡苷极度嗜血,祁柯现在也长了獠牙,万一不认他了再给他来上一口……他没有再想下去,开始在门口踱步。
祁柯早不跑晚不跑就那时候跑了,一定是知道了自己想卖掉他。肯定是尹家那两个小崽子通风报的信,只有他们常去城里买药材,他们一定偷偷听到了消息,然后撺掇祁柯溜了出去。祁黑手想到刚刚尹深果呲过来的长牙,心里抖了一抖。
祁柯一向是很乖的孩子,但要是尹家那两个小混蛋教他不听话还咬他呢?
总而言之他是有错在先,要教训祁柯反而不是那么顺理成章。祁黑手在门口石墩上坐了下来,此时此刻,他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自己的冲动:妻子早就离开了他,留祁柯与他相依为命,现在,祁柯也要走去和他无关的地方了……
他在哪里坐了很久,雨终于没能大起来,反而逐渐连细丝都不飘了。再看天上,依旧密集的乌云一点散去的意思都没有。
他背靠着的是自己的家门,但这门后就是也许已经准备好对他露出长牙的祁柯。他有家,背后就是家,却没有回家的胆量。
他开始后悔很多事情,将能记得的事一件件翻出来,一点点回味,终于将小时候不小心把泥巴糊在母亲最珍贵的衣服上结果挨了一顿好打的事都琢磨完了。乌云还是在头顶,既没有散去,也没有下雨。
他看着天空想:原来我这一生净做些会后悔的事。
无论如何雨是没有下来,村里的人也各自去做事了,竟没人找他商量怎么对长出长牙的孩子。
你们都是决定接受变成怪物,会喝人血的孩子了吗?祁黑手无法理解,他想说:这孩子可是能喝你们血的啊。
云没有散,雨也没有下,他终于站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