睁不开眼睛的早晨，我迷迷糊糊扑向身旁，却扑了个空。
他去做早餐了。
因为昨晚筹备课题的缘故睡得很晚，他就没有忍心把我叫起来。
朦胧之间，我听见他好像在接电话，说着“去接您”之类的话......然后我又疲惫地闭上了眼睛，舒服地蜷缩起来。
桌子上是两个鳕鱼面包卷、两碗甜玉米粒和两杯焦糖玛奇朵。
我拿起勺子，慢慢地吃着玉米粒。
“你的头都要埋进去了。”他调侃我。
“真的好困。”我有气无力地说着。
“凭你这睡懒觉的恶习，还是别熬夜了。”
“迫于生活嘛。”我一字一顿，嘴都要打瓢了。
“母亲今天傍晚会飞回梧城。”他优雅地嚼着面包。
“什么？真的？”我如梦方醒，瞬间精神了，“她有说为什么吗？”
“我会去接她，今晚洛父和林母还有我们会一起吃法餐，我订好了六点至九点整幢的杰斯汀餐厅，不会有人打扰我们。”
“哦......好久没和母亲见面了，我想给她带点礼物。”
“我就是最好的礼物。”他悠悠地说。
“你只能是我的礼物，只能由我享用。”我单手托腮，淡然地喝了一口玛奇朵。
“好的，洛大人。”他哭笑不得。
昨天想好的课题不过是关于材质的运用，就好似一张纸，大家都会考虑如何来把它剪裁成美丽的形状，或是用不同颜色的笔来绘画它为它增色，但我想如果这张纸本身就不同凡响，也一定会吸引人的目光。
“洛总监，请问您在创作的过程中是如何保持着源源不断的灵感的呢？”一位女孩子提问道。
“灵感只是一种附加条件，它并不是你能否做出好的设计的关键。关键在于，你的思考。尽你所能去发散思维，头脑风暴。还有，积累才是制胜法宝。”
“那么，您一定也会有思维干涸之时吧。”她继续追问。
“那是当然，我也不过是一个凡人。”
“我感觉您更注重于基础，而不太在意华丽的外饰，可这在竞争中我们组就会失利的啊。”她继续讲道。锁千滢看向那个女孩，似乎想要反驳。
我连忙说，“其实不然。你没有发现虽然我们在公司内部的竞争的确是失利的，可是在世界范围的大型秀展上总是我们一枝独秀吗？”
她一时语塞。
“不要仅仅看重眼前的利益，放长线钓大鱼才是聪明人该干的事。如果你喜欢追名逐利，我想隔壁的组会更适合你。”我冷冷地说。
她似乎有些惭愧，红了脸颊，低下了头。千滢递给我一些资料，我继续讲道，“现在也是春日了，也即将迎来踏春的好时节，我们最近应该多准备一些搭配上的巧思，来迎接这次的搭配活动。”“B&G、8090、黑白灰、Vane是此次我们组的合作品牌，虽然是平价的品牌但如果我们在搭配上能别出心裁也势必能赢得上级以及平台的认可，这样我们以后在国内的资源才会越来越多，明白吗？”
“是的。”组员们齐声说。“希望大家一起努力，争取到更顶尖的国内资源，让Rosemary组能重拾荣光，加油。”我鼓励大家。“那就散会了，辛苦大家了。”
大家一一走出了会议室，只有裴艺珑没有离开。我收拾着桌面的资料，也没有多想。
我准备离开的时候，她叫住了我。“总监。”
我回过身，问她，“有事吗，艺珑？”把资料递给门外的千滢，示意她先回去。千滢看了裴艺珑一眼，点了点头。
“关于这次踏青的主题，我想争取一下。”她有点羞涩，但还是开了口。
我心里有点开心，心想她终于学会自己主动争取了，我就近拉开一个椅子，坐下来，沉稳地问她，“你有什么优势吗？”
“我之前还没有来到Co.Sep.集团的时候，主要就是在一些很平价的品牌下做销售，也大致明白顾客的喜好款式。我感觉其他的组员更偏向于懂得轻奢品牌的口味，可能对于这次主题并不是很有利，可能会走偏方向。”她真诚地看着我。
我点点头。“嗯，我相信你的实力，那就把你的想法做一个大纲，这几天给我，我会尽快给你回复的。”她脸上浮现出笑容，这好像是我第一次看见她的脸上有笑意，突然有淡淡的心酸。“今天你也辛苦了，好好休息吧，大纲不用太着急。”我拍拍她的肩，安慰她。“谢谢您，总监。”她温顺地鞠躬，抱着资料夹离开了会议室。
看着她的背影逐渐消失在我的视线里，我就想起了当年我的求职经历，只不过当时坐着的是车莉。我淡淡一笑，也起身，关上了会议室里的灯，准备赴一场晚宴。
季乔樊早已经将车停好，站在车旁，深蓝丝绒西服将他的身躯称得更加修长。
他向我走来，腻歪地搂着我的腰，“甜心辛苦了，忙了一天，爸妈已经到杰斯汀了。”他轻轻地亲吻了我的脸颊，绅士地为我打开车门。
没有很长的车程。
“母亲。”我扑向她的怀抱。
“束儿，好久不见。”她美丽的脸上竟然也开始有皱纹了，我有点不敢相信，岁月竟然忍心在这样的美人脸上留下痕迹。
“如果在外面倦了，就回家吧。”我撒娇地向她请求。
季乔樊为父母和我斟酒，我拉住他的衣袖，压低声音，“还是不要给父亲喝酒了。”
他便放下了酒，含笑看我，也压低声音，“明白啦，小宝贝。”
“现在的年轻人，都这么恩爱。一点也不像当时我追你母亲的时候，你都不知道我和别的男孩子竞争多激烈，你母亲也一点不心疼。”父亲洛璞也向我投射嫉妒的绿光。
“我可没有不心疼，别说的我好像冷血动物似的。”林岚优雅地抿了一口酒。
这顿晚餐我们就在说说笑笑中度过，想念起往事，也“想念”起不朽的我们。
在回家的途中。
我和母亲坐在后驾驶座上，她突然牵过我的手，在我耳朵边轻轻说，“浅束，今晚我有事情要和你讲。你不要回季家的公馆了，你来我这里。”
我点点头，心想母亲也可能是想和我谈谈心，便爽快答应下来。
于是在洛府前停下时，我也跟随父母下车，拥抱了季乔樊，“不要想我，我明天就回去陪你。”反倒是我在安慰他。
他似乎有点委屈，轻轻摸着我的长发，笑着点了点头，“不要说梦话哦，谁都没有我惯着你。”
我刚还想亲吻他，被他这样一说，我轻轻咬了他的耳朵，假装惩罚。
母亲牵着我的手来到了洛府里我的房间，很久没回来了，连空气了都似乎少了女孩子专属的味道。但桌上的花束还是很新鲜，看来父亲对仆人嘱咐的很好，我不在家里的日子，也没有懈怠。
“你有没有觉得露姨的死很蹊跷呢？”她背对着我，点燃了香薰，淡淡的水果香晕染开来。小小的烛火闪烁着，像是很悲伤的叶子。
“当年镇上所有的人几乎都会觉得蹊跷吧。”我嘲讽道。
“其实，蒋而露的死并非意外，而是另有杀手，只是我没有确凿的证据。”
“是川端仁吗？我首先怀疑他。”我质问母亲。
“不，你错了孩子，最不应该怀疑的人，就是川端仁，他和而露的感情是真的。”
“那是谁，我实在不明白，为什么露姨这样好的人也会忍心下手。”我鼻子突然一酸，想起在露姨家里喝露茉仁子的时光，觉得那么不切实际。
“你要有心理准备，这么多年不肯告诉你的原因也怕你有心理阴影，这次我回国，也是为了揭开她丑陋的面纱。”
“你说吧，母亲。”我突然浑身发抖，口齿都有些不清晰。
“南雪菡。”
我只是感觉脑袋嗡的一下，像是被重击了，瞬间缺氧。有一些东西在我的心里逐渐破碎了，体无完肤。
“怎么会是她？”我强装镇定，想要知道真相。
“南雪菡和蒋而露在那一年是竞争的关系，蒋而露虽说不是剑拔弩张的性子，但也不可能甘拜下风，他们两个人都有自己的代表产品，并且人心所向皆为蒋而露。”她轻轻叹了一口气，继续说，“雪茶塔纵然不错，但并不适宜镇里所有男女老少的口味，更多的还是小女孩子喜欢吃，所以受众面很小，再加上南雪菡年纪并不是很大，也不够稳重。”她将手放在窗台的边缘，来回抚摸。“南雪菡的家境并不好，她童年也在南父的叫骂声中长大，心里始终会有扭曲。”
她悠悠地踱着步子，坐在我的对面，用同情的目光打量着我，“她很聪明，但也很愚笨，这样做是毁了她的一生。她很了解水仙镇的防御系统，利用信件的方式约蒋而露出来赏月，却在蒋而露出门之时，开车撞死了她。她肇事逃逸，甚至制造了一个在家中从未出门的伪证，再加上她平日里示人的形象，逃过法网恢恢，不过，时间终将折磨着她，即使掌握着水仙镇的大权又能如何？”
我冷静地看着林岚，“那我们要怎么做？”
“上次茶会的时候，你应该是知道初晓薇返回水仙镇这件事情的吧？”
“没错，我看到过她。”
“难道，我们要借助晓薇的力量吗？”我灵光乍现，急灼地看着母亲。
“嗯，南雪菡的目的无非是利用初晓薇的聪慧来巩固她的地位，还能给她自己赚取一个好的名声，可惜这步棋，早已经被我看透。”她继续说，“我这些年不肯回到水仙镇，有我自己的原因，也有为你考虑的因素，即使我不会成为她的竞争者，但是她也会视你为眼中钉，因为下一届她还是想让她的子嗣来继承水仙镇，如果让她得逞，水仙镇会逐渐腐朽的。”
“原来如此，真的可悲，不过我认为她生育很困难。”我默默地补充。
“你是如何知道的？”林岚看向我，有些意外。
“茶会那日，她一直在喝银耳红枣羹，我怀疑她气血不足，如果是这样，也是老天对她的惩罚。”我双目有些呆滞，心想当时还想送她一些补品，如今想来，还是有点可笑。“返程途中，闻硕医生来接我和尤倩的时候，跟我讲南雪菡的面色很明显就是贫血与气血不足，这样的人很难生育。”“如今想来，也不觉得奇怪了。”
“许久不见，我的女儿观察细节的能力还是那么厉害。”林岚赞许道。
这场梦境终于醒了，原来困扰在我心底的迷雾也逐渐散开，纵使血肉模糊，我也要敢于前行。
每个人行走世间，都会带着一张张面具，这其实并没有什么罪不可赦，但如果面目全非道连人性都泯灭的话，面对你的，就不只是法律的惩戒更有道德的桎梏。
如梦方醒，浮生若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