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秀山星落,界空河流止水,门人尽数力竭,仍看不见天门外景,终为憾事。
问尘慢慢回过神来,却无法感知到外面的世界,这让他很是不习惯,自从他启灵神识之后,就将神识一直外放,以此锻炼自己,也是警戒之用,可是此时,空空荡荡,对他来说,就像是身无一物遮身的匹夫,案板上的鱼肉,只能任人宰割了。
终归尘土了吗?他想睁开眼睛,却只有雾蒙蒙的一片,躯壳呢?被碾成齑粉了吧,纵有万般造化又如何?还是成为过眼烟云啊,去了也罢,去了也罢……
沉睡了良久,只觉得在这片雾蒙蒙的世界尽头有道强光,分外刺眼,问尘突然感觉到有东西触动了一下,是手指!是他的手指!是他自己的手指!
此时的他心头大震,在心中呐喊,天不绝我!天不绝我!天不绝我!再给我一次机会,我定能打破这道无义的桎梏!再造辉煌!
问尘猛地睁眼,强烈的光源让他下意识地避开了去,等到慢慢适应了,在看去时,眼前却不是熟悉的伏秀山的光景,而是一条一丈长,且极其狭隘的通道,他的身子就蜷缩在这通道的尽头。
外头艳阳高照,已是正午,极其明亮,阳光洒在草木上,是一片郁郁葱葱,生机盎然的景象。
这是哪?伏秀山何时有了这种地界?不可能!尚记得在天门破碎的那一刻,我就拼尽了全身的神力,来抵挡虚空破碎的冲击,这伏秀山本就是我神力所化,灵能所养,既然我倒下了,那伏秀山必然枯竭,支离破碎,更不可能是这般艳阳高照,郁郁葱葱的光景!
难道是……这伏秀山……易主了?
问尘想到,在外界不知有多少势力都在盯着他,虽有诸天神佛唱诵道法经文,七大净土为他护法,三大圣地护他周全,但是谁知道呢?最大的邪恶总是来源于心间。每个人都想不劳而获,分一杯羹,从而登入上界,羽化登仙。若是他失败了,那更能捞上一笔资本,逐鹿群雄。
还有那些藏在阴暗角落的死敌,邪魔歪道,都在盯着他。
灵气呢?为什么没有感受到灵气!问尘连忙闭上眼睛,企图感受这天地的灵气,但是很可惜,他什么都无法感知到,甚至于他想内视体中,都无能为力……
他伸出手,想要坐起身来,只是微微一动,全身上下就像针刺一般,痛入骨髓,就连他都忍不住微微蹙眉,但是一切都无济于事。
看着自己穿的衣袖,是用粗糙的麻料制作而成的,还有几处补丁,更是多很多经年摩擦刮蹭的痕迹。
呵呵,我什么时候这般落魄了,这种乞丐都不穿的破衣服还敢给我穿……想到这里,刚刚还在自嘲的他霎时间没了颜色,没有人会这么对他,因为他的厚土神体拔于大地之中,甚至孕育着一颗万古地心,可以说只要这副躯壳还没有化作齑粉,随风飘散了,即使剩下一些残肢断臂,都是无上的至宝,怎么可能还会给他穿上一身破旧麻衣!
这一切的一切,只有一种可能性……
转生!
问尘忍受着周身的刺痛感,仔细地打量着自己的这幅身体,这副躯壳早已经失去了应有的弹性,应该是长时间的缺水造成的,他往前一倾,整个人跪伏在地上,大幅度的动作产生的痛感几乎让他昏厥过去,他只想弄明白,到底是什么原因,让这幅身体原来的主人宁愿渴死在这洞穴之中,也不愿意出去!
他缓缓地向洞外爬去,虽然只有一丈的距离,但是周身的无力感让他开始有点支撑不住了,长时间食物和水的缺失,带走了上一任主人的性命,但是他也能感觉得到,自己的意识也在慢慢地抽离……
贼老天!你在耍我!
转生!你给我转到一具尸体上!
老子破碎三界的万古神帝,千年难得一遇的神才!贼老天!你敢再让我死一次!你试试看!
问尘雷霆大怒,但是这副躯壳依旧无动于衷,周身之外的灵能也没有半点反应,呼风唤雨的神帝终究已成往事。
他拼命地爬出洞穴,烈日灼灼,照射在他的脸颊,分外刺眼,肉眼凡胎,一轮天日便能随意欺与。
就在问尘极力地想要适应阳光,离开这洞穴的时候,他隐隐听到旁边有些许动静,他转头看去,在烈日的作用下,只能看到一团模糊的乌黑巨大的东西,匍匐在洞口右边的不远处。
他抬起手,遮住阳光,才看清楚那团东西地模样,居然是一头半人高的人熊!这高度还是在它匍匐在地上的高度!
仔细一看,那头人熊居然也瞪着一双圆目,直勾勾地盯着他,只是它尚未反应过来,依旧趴在地上。它发出呜呜的响声,好像下一秒就要扑杀过来。
“原来如此,是你这头狗熊!”问尘也死死地盯着那头狗熊,不甘示弱。
“呜嗷!”
人熊人立而起,竟有近两丈之高,挥舞着前爪,疯狂地嚎叫着,看起来愤怒至极,这个渺小的人类让它在这个洞口已经等了六个日夜,却死都不肯出来,正想休息一会儿的时候,他居然还敢来打扰。
问尘意识还是清醒的,他知道此时的他根本不可能打得过这个庞然大物,求生的欲望再一次爆发出强大的力量,他四肢同时用力,整个身子后撤回了洞口。
“咔嚓!”是树枝折断的声音,声音未落,人熊就扑到了刚刚问尘所在的位置,只差一秒,这位上界神帝差点就再一次陨落了。
“嗷吼吼吼吼!”人熊的那张血盆大口直接伸进洞口之中,就在和问尘半寸的地方停了下来,它庞大的身躯根本无法顺利地进到洞穴之中,能到这里已然是极限了,不然问尘这副皮囊的前任主也不会留的一副全尸。
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从一个无名小卒到一代叱咤风云的无上神帝,他早已经看惯了风雨,即使是这种场面他也没有半分畏惧,不是他已经计算好了人熊只能到达这个距离,而是刚刚的那个动作造成的痛感还没有消下去,手脚还是动弹不得……
一番挣扎之后,人熊才把自己的头从洞里面拔出来,一声哗啦作响,刚刚被人熊打断的树枝纷纷掉落在洞口。
感觉到自己的意识在慢慢地流失,这是问尘无法反抗的,他必须喝点什么,或者吃点什么,但是此时此刻,根本没有一点办法。但就在树枝掉下来的那一刻,他知道机会来了,成功与否,只能是看天意了。
谋事在人,成事在天。
问尘往前跨出半步,直接踏进了危险区域,这是人熊能够攻击得到的地方。他从地上捡起一根粗壮的枝干,正要往后爬,却是在这关键的时刻,脚下一软,竟半跪在地上,失去了行动力。
刚刚拔出头的人熊看见这个蝼蚁居然又跑了出来,一时间狂怒至极,大吼一声再次张开獠牙大口,噬咬而来。
说时迟,那时快。问尘马上往后一倾,转成坐式,两只脚一上一下,呈剪刀状,一边一只,生生抵在人熊的上下颚,借着这冲劲,径直地飞回洞里边。
砰地一声,他狠狠地撞在山洞里侧的岩壁上,感觉自己五脏六腑都要被震碎了,他干呕一声,喉咙口一甜,本以为会吐血出来,但是并没有,想必是太过干燥了,血液反倒润湿了嗓子眼。
看着近在咫尺的血盆大口,他再也管不了其他,拔出那根枝干直直地捅入人熊的嗓子眼里!然后再一次狠狠地拔出来,再刺!
“吼吼吼吼吼吼!”人熊爆发出强烈的吼叫声,突如其来的疼痛让它有些慌张,它忘记了把自己的头拔出洞穴,只是想着咬碎面前的一切,但是洞里的石头卡住了他的下颚,根本无法动弹。
等到它再一次见到阳光的时候,血盆大口真成了血盆大口——已经被捅得稀巴烂了。
“呜呜呜呜。”它想吼叫,发泄一下情绪,但是嘴巴里不停冒出来的液体却把它的喉咙塞得满满的,它想用嘴巴呼吸,但是如同泉涌般的血液却一下子灌进肺里,灼烧般的疼痛却让它不知该如何是好,它恨这只蝼蚁,恨他伤害它的嘴,恨这里的一切,他需要进食!近乎癫狂的人熊疯狂地拍打着洞穴前面的岩壁,岩壁上的石头都为之震落。
问尘几乎瘫倒在地上,外边的声响极其摄人,但是他充耳不闻,他好想睡一觉,我有多久没有睡过觉了,是一千年,还是一万年,还是十万年?
朝升暮落,离家的少年终要归家了吗?
“噗通!”一声巨响,外面的一切也随之寂静下来,一团黑色的庞然大物倒在洞口边上。
良久,问尘再也听不见外边的一丝响动,听不见那头人熊半点呼吸声,他慢慢地向外爬去,看着眼前的黑熊,败者食尘,如是也。他拾起地上被人熊打下来的岩石,用尽全身气力,狠狠地扎进了泉眼口,水流如注啊,是甘甜的生命之源,是触目惊心的红色……
他跪伏在地上,疯狂地吸吮着,像初生的婴儿,趴在母亲温暖的怀抱,尚未失去温度的怀抱,不顾一切地汲取着……
“不管是什么,只要能喝就好了,不是吗?茹毛饮血,是呀,我终是回到了这片地狱。”
我曾生于地狱,因为它位于世界的最低端,所以它才是地狱。我一步步地往上爬,也曾驻足,也曾迷茫,也曾激流勇进,也曾破败不堪,我知道,我不能停下,因为我,来自地狱。
而今天我,再次回到了这里,我还记得以往的种种,从无到有,他浪费了太多时间去摸索,而我,知道所有通向巅峰的路!
我,问尘,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