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飞快,又过了一天,不知不觉间,夜晚已至。
校尉徐超下达命令,今日北门由他亲自守夜。
先下城门处,只剩下他的心腹四处走动,防范警戒。
女墙前,徐超身旁左侧,宁攸之忽然伸出手指,指向前方,疾声道:“子高,匈奴人来了。”
“是吗?”随着他手指的方向,徐超放眼望去,树林内果然有一团火光在绕圈圈。
“终于来了,嘿嘿,清之,快去吧,可不能让大金主久等了。”
徐超心思急转,乍然猥琐一笑,打趣道。
“子高此言甚善,得罪谁也不能得罪大财主,某去也。”
听懂了他话中的戏虐之意,宁攸之莞尔一笑,向城下走去,身后强壮的军士迅速跟上。
……
不久之后,小树林中央空地上,崔绍一行数十人与宁攸之等十五人碰上头。
崔绍作了一个手势,匈奴兵会意,将装载了大量财货的三十匹骏马牵过去。
宁攸之扭过头,努努嘴,示意军士接过。
一改之前目中无人,崔绍面带善意,热络地说道:“清之,是否需要清点一番。”
“不用了,财货多少其实无所谓,主意看的是安西将军是不是真有那个心意。不过崔先生,汝是否忘记了最重要之物?”
宁攸之眼神快速扫过一遍,确任军马无缺后,懒得再察看,可是为了不让他起疑,复问道。
“杂号将军之位,安西将军无权直接任免,需禀报朝廷,但是请放心,过些时日,一定能批复下来的。”
将手绞在一起,崔绍不由自主地昂起头,解释道。
“如此,某便放心啦。”宁攸之恍然,额首道。
“大汉已信守承诺,不知徐司马,不,徐将军何时倒戈?”
见他一直不急不缓,崔绍心中有些急不可待,主动提醒道。
“这个我主早有计划,明日傍晚正是最佳时机。”
“为什么又是晚上,夜间多误伤,白天不是更好的时机吗?”
崔绍擅长相术,当即目光幽深,观察着他的微表情,追问道。
“晋汉两国多有仇怨,若是白日,我主麾下军士大多不愿投降,到时……崔先生,可懂某的意思啦?”
手抚胡须,宁攸之不禁心生轻蔑之意,什么清河崔氏,名门望族,不过如此。
“原来如此,就这么约定了。”
发现他流露出的丝丝不屑,崔绍有些恼火,心道我岂能不知,不过为了试探你,看我日后……
念头千转百旋,崔绍面上不动声色,与其击掌为誓。
“善。”
……
美阳徐府内。
“子高,万事皆已齐备,何时动身?”
宁攸之真是急了,生怕又出什么幺蛾子,每隔半刻钟便要催一催。
“不,清之,汝错了,还差一件事。”
拿起案几上茶杯,徐超一饮而尽,尔后不紧不慢地说道。
“还有什么事?汝倒是一并告知于某啊,某急死啦!”
面上不负从容之色,宁攸之直急得抓耳挠腮、眉头急跳。
“稍安勿躁,吾请的人马上就到,解开吾的最后一个心结,立刻就能动身。”
捋了捋须,徐超含笑安抚道。
“好吧好吧,由着汝的性子把,某不管了,哼。”
宁攸之别过头,冷哼一声,暗生闷气。
没多久前匈奴人刚上当受骗,目前正是他们最松懈之时,正是跑路最好的时机。
而多托一刻钟,多生一份危险,有性命之忧,宁攸之岂能不急不怨。
“咚咚咚,”敲门声响起,门外传来熟悉的声音。
“徐校尉,某李乾来也。”
“李参军,进来吧!”
得知是这人,宁攸之心下大惑,转过头望向他,徐超微微一笑,并不作答。
推开房门,李乾进入屋内,眼珠子乱转,心中了然,上前几步,脸庞上堆满看谄笑,深深一辑。
“拜见徐校尉,见过宁先生。”
徐超长身而起,步入其跟前,居高临下,面带戏虐地顶着这个被他羞辱了很多次,但每次都对其笑脸相迎的小人物。
“德祐啊,吾有时真的佩服汝,脸皮怎么能这么厚呢?汝到底是这么练出来的。”
听到徐超毫无遮拦、公然的羞辱之语,即是李乾脸皮再厚,也不免脸色涨得通红,眼眸中血丝密布,气得浑身发抖。
怒火中烧的李乾不在掩饰,挺起腰板,寒声道:“徐校尉,汝是何意,为何要这般无礼。”
徐超未正面回答,反而负手而立,回忆起曾经的往事。
“昔日吾立下诸多战功,索将军力排众议,提拔于吾。可又因吾出身贫寒,心有芥蒂,故意把汝安排到吾身边,监视于吾,是不是如此啊,李参军。”
“汝……徐校尉,汝在胡说什么,汝所说的事情全是自己臆想,或其他人的谗言,不是真的。”
被徐超一语点破,李乾身躯一震,脸色大变,很快他回过神,昂着头,嘟着嘴,抵死不承认。
“是不是真的,无所谓了,今日吾就要离开此地。”
见李乾一副死猪被开水烫的无赖样,徐超不以为意,道出令其大骇的话。
初始李乾尚未回过味,等他反应过来,颤颤巍巍抬起手,手指徐超,大惊道。
“汝刚才说什么?”
“没听清吗?那吾再说一遍,吾今日就要离开这里。”徐超大声重复了一遍。
“汝这忘恩负义的小人,卑鄙无耻的狗贼,安敢如此?”
这回李乾终于听清了,怒火冲昏了头脑,怒骂徐超,忘了自己所处的环境。
“哈哈,吾忘恩负义?算了,吾也不想跟汝废话了,来人,绑起来。”
徐超不怒反笑,想了想,不愿再争口舌之利,朝外高声道。
五名威武的军士手持绳索,气势汹汹涌入屋内。
“徐超,汝这狗贼、逆贼,不能这么对某?”
李乾只是个武力低下的文士,自是敌不过多名军士,危机之间,放声大叫。
一旁,沉默已久的宁攸之暗道不好,万一引起他人的注意,万事休矣,念及于此,急忙说道。
“子高,不能让他再胡言乱语。”
徐超眉头一凝,锵然抽出战刀,向前一送。
“汝还敢叫吗?”
刀刃已然架在他的脖颈之上,锋利的刀锋散发出森冷的寒气,令其全身僵硬,渗出了密密麻麻的鸡皮疙瘩。李乾神色惊恐,微微摇头,不敢再吱声。
军士上前,将李乾五花大绑,徐超脱下臭袜子,塞进他的狗嘴里。
即使如此,徐超仍不解气,想起眼前之人屡屡出言恶心他,岂能这么轻易放过。
越想越气,越想越怒,徐超扬起铁掌,正欲掌掴。
宁攸之从身后拉住他的衣袖,苦口婆心地劝道:“算了吧,这种小人,打了脏了汝的手,何况这种小身板,汝几巴掌下去,就没命了,到时谁替汝传话呢?时间紧急,速度要紧。”
细想一番,徐超觉得有理,遂取消了暴打李乾的打算。
一把抓紧了李乾的衣领,徐超目露厉色,冷声道。
“接下去吾所说的话,汝必须记住,记漏一句,削一刀,可明白?”
李乾早已被吓得面色煞白,忙不迭点头应是。
之后徐超便将如何骗得匈奴人的过程,一五一十道出。
“汝可记清?是,就眨眼睛。”
“记漏一句,削一刀,”如此严苛,李乾哪敢说没记全,眼睛快速一开一闭。
“好啦,他记住了,我们走吧。”宁攸之实在等得不耐烦,再一次催促道。
一记手刀,将李乾打晕,随手扔在地板上。
“善。”徐超称是,一甩披风、转身扬长而去。
……
戌时一刻,徐超回首翘望,美阳逐渐消失在视野中。
“子高,怎么了,难不成心有留恋?”宁攸之半开笑着问道。
“不,清之,汝猜错了,从牢笼而出,吾如重获新生,岂会留恋?吾想的是日后以胜利者的姿态,重归美阳城,该从哪个门进入为好?”
徐超眼中迸射出无穷的自信,豪气干云地回答。
“啊,”宁攸之为之一怔,不禁对他的脑回路深表佩服。
“别愣神了,多多注意有周边,千万不要出现差错。”
见他久久无语,这回轮到徐超提醒了。
“某知道了。”宁攸之连忙应是。
此次跟徐超叛逃的一共有二十九人,因都是心腹,平时资源不缺,除了十个人有轻微夜盲症。有夜盲症的人与无夜盲症的共乘一骑。
美阳城中的二十匹马被他带走,从匈奴骗来的十屁马用来驮物资。
夜间行路,本来就难,更何况有这么多的后勤。
最后回望一眼美阳城,徐超面色肃然,心中暗暗发誓,我一定会回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