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间皆知，修罗山上曾有仙人留有神意，参透一二，便是人间无敌。
木文静静地躺在床上，一切知觉远离他的躯体，如同灵魂出窍。
气氛太过安静，小树精抓耳挠腮，它试探的问道“小…小姐，您回来啦？”
当时它正在店里打盹，小姐突然呼唤，它才看到如同废人一般的木文跪在修罗台上，台下虎狼蠢蠢欲动。小树精恨不得扇自己两耳光，小姐当初走的时候安排过，要保住林文一条性命。
白雨桥双眸无神，呆坐在窗边，小小的窗口释放不了这整房的压抑。她的目光似有汇聚，手腕上的羊脂玉镯光韵萦绕。
小树精悄悄瞥了一眼那熟悉的玉镯，轻叹口气。人类的感情对精怪来说太过复杂，若是能悟得一二，便足以它化成人形。
白雨桥面色憔悴，淡淡哀伤映透出她那双秋水长眸，柳眉微皱。倾城美人如此姿态更令人心动惋惜。
窗外微风轻吹，逍遥阁内灯熄风静。
树精寿命悠久，自它诞生意识五百年以来，心智也不过等同与人类孩童。喜爱玩闹，心里也装不住事。它看向木文，林文此人一如其名，无趣且死板，难以理解小姐为何愿意处处帮他，难不成一句“心净无暇”就足以？
人类的感情还真是难以理解呢。
但它是寿命悠久的精怪，修罗宗立派也不过八百年。小树精打量了小姐一眼，挂上打烊的牌子。
白雨桥恍若未闻，仍呆坐在前堂。
今日冬月廿二，小雪。修罗山雪色漫天，映衬着说不清的安宁祥和。
小树精孩童心性，但每年这几日，小姐不吃不喝，也不会多说一句话。林文突然出现在他的世界里。可并没有带来些许变化。它坐在木文脸边，呆呆的看着窗外飘絮，心中闷的想要喷火。“林文，你说，为什么我们一族只有我开了灵智呢？”
木文仍闭着眼。
小树精一愣，他伸手在木文眼前晃了晃，轻轻戳了戳木文脸颊，窜上木文胸口，按了按“嚯，你还挺结实啊。”
木文仍一动不动。
小树精放心了，偷偷瞄了一眼小姐，蹑手蹑脚的关上门，大大咧咧的躺在木文胸膛。
“小姐也是命苦啊”小树精叹了口气“其实我也很累的，顾大头不让我说这，小姐不让我说那，我在中间压力很大的....”
木文一动不动，虽然他口不能眼，体不能动，但耳朵却还是可以听的。
小树精回头盯着木文脸颊，它似乎仍没有习惯人族的美丑，在它眼中，婀娜的柳树就是它心里最美的婆娘。“我族人说，其它人族对你的样貌评价颇高呢，似乎和小姐一个档次呢。”木文左耳进右耳出，如果他能走，此刻一定不会躺在这精怪身边听它碎碎念。
小树精爬上木文胸口，盯着他的眼睑“林文，林文？你不爱说话，要是你能听到，就眨眨眼。”木文心中憋屈，要是能眨眼，他绝对能用眼皮眨出一股风。
小树精放心了，安逸的躺在木文胸膛。
虽然这小树精有五百多岁了，但灵智也不过七八岁孩子的样子，正是烦人的时候。“林文，我给你讲一个故事，绝对不是真实发生的事。”
木文无奈，小树精就是这样，它要是有话想说，绝不可能不说。
“十五年....不对不对，好久以前。有一个实力强横的门派，力压江湖所有门派二百余年。老门主实力强横，一己之力便足以称霸整个江湖。但凡修者，仍未飞升，寿命便终有尽时。”
小树精目光深邃，仿佛陷入了久远的回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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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年前。
修罗宗睥睨东极，正魔两道无不臣服。
江湖定，便是江山动。
老宗主号通玄道人，修为天下第一，立下规矩，所有修行门派不可参与世俗之争，此令一出，数不清的宗门散去归入诸侯，东极战乱。
修罗宗弟子十万，只要你是修罗宗子弟，天下所有宗门都得给几分薄面。
江山定，也因此世俗皇族也有了对抗宗门的实力。
盛极必衰。
通玄道人膝下无子，仅弟子四名。
大弟子王恒，实力强横，师傅一身本事学得七七八八，气度超凡。二弟子赵玲珑，为人温和谦逊，治学管内无不擅长。三弟子丘痴心，天赋惊人，醉心修行，曾豪言“吾师功法绝不如我所创。”通玄道人默许，并称“能以修为开宗立派者唯我痴心”。四弟子顾念，天赋尚可，活泼机灵。但年龄尚幼，心性爱玩，师兄与宗主最喜这小弟子，每次出行，都会给他捎带许多礼品，但这些都是后话。
十五年前。
通玄道人自知寿命将尽。
天下间各个门派摩拳擦掌。
九天玄玉宗，玄虚子横空出世，修为突飞猛进。
通玄道人登上玄玉宫，与宫主座谈一夜后离去。
天下第一大派与天下第二大派商谈一夜，惊动天下。
老宗主归宗，一身生机枯寂。立下一纸字据，闭了死关。只有悟破这仙人境，才能突破生灵寿元。
千百年来，多少豪杰在仙人境前化作枯骨。通玄道人也不例外。
大弟子王恒集结所有长老，心知此帖中所言必是下任宗主，而自己无论修为心性皆是宗主之位上上选。
宗主之选出乎意料。
王恒揭开师父封印，宗门名下恍然写着顾念二字。
王恒暴怒，将宗主令撕得粉碎，一手提剑，喝出《通玄九歌》剑诀，冲天杀意直取顾念。修罗堂中诸多长老不闻不顾。赵玲珑决然出剑，可惜多年处理门中事务，一身本事早已稀松。王恒一剑荡开。丘痴心皱眉，鼓动真气，天地风云骤变。堂中长老联手阻拦。丘痴心看着诸多熟悉面孔，难下杀手，大喝“师兄当真不顾同门情谊？”
王恒面色阴沉，丝毫不理睬。若是今日成功即位，来日方长，他有信心安抚师弟师妹。
顾念仍不提剑，幼时对他照顾最多的大师兄，今日竟拔剑取他性命。
漫天剑气如暴雨落下，惊人剑意轻松化解了王恒所有攻势。
玄玉宫，玄虚子。
王恒咬牙切齿，通玄老贼竟然用外人防他。怒极再起剑式，天地变色，竟是通玄道人绝技《通玄九歌》凌云剑意，破空剑式，已有六分通玄道人之意。
玄虚子反手归剑，竟手持树枝，真气凝负，轻吟剑铭。
《九州玄虚剑》出世，轻而易举的撕碎那方圆十里的剑意，漫天剑气消散后，看到的竟是王恒折断的佩剑以及玄虚子那古井无波的年轻面庞。
“通玄道人实力，做事皆世间第一。他看破你心中妄念，必会带领修罗宗走向覆灭。”
他轻轻拉起呆滞的顾念，拔出他腰间佩剑“清理门户，从不该是外人所为。”玄虚子退至一旁。诸多长老眼见大势已去，放开丘痴心，心中斟酌着自己下一步的得失。
王恒不愿死心“顾念，我不认为你能胜任宗主之位，不信，我们可以赌一赌。”
顾念看着眼睛通红，口吐鲜血的王恒，心中那个细腻的大师兄渐渐远去“你说，怎么赌。”
王恒眸子一亮“人心猛于毒，我修罗宗绝不是一块铁板，师傅修为通天，一力降十会，他在便是修罗宗在。你若能在五年内胜过我，我便自刎于师傅墓前，你也同样，敢赌吗？”
顾念眼中崩出怒火“好！”
王恒站起身，擦去嘴角鲜血，讥笑的看了玄虚子一眼，轻笑“师父呀师父，就算你料事如神，能料到今日之事吗？哈哈哈哈”
王恒一路大笑踏出山门，就此离去。
玄虚子深深的看了顾念一眼，一抱拳，冲天而去。
一年后。
白霜顾念成亲。白霜风华绝代，江湖中美女众多，只有她一人芳名传天下。曾有传言，大师兄王恒曾苦苦追求其三年不得，立下誓言，即使不得也愿今生相守。
顾念白霜育初有一女，一家恩爱，被世人比作仙界人家。门人却忧愁万分，宗主实力虽然进境不错，但距离王恒仍差距过大，常有传言顾念是因为夫人而耽误修行。而顾念毫不在意，其中原因他自己知道。
两年后，三师兄丘痴心破关失败，神意碎裂，已是灯尽油枯，传师弟毕生所研《心魔谱》。告知师弟，此功法修行有性命损耗之忧，但只要突破一层便可使实力整体突破一大境界。
顾念举行宗门大奠，收录《心魔谱》，立下决心，宗主之位暂由二师姐赵玲珑担任。安排好一切事宜后闭了死关。留给师姐一封字帖，上书‘若顾念突破失败，门主之位则由师姐赵玲珑担任。’赵玲珑心中震动，更加尽心尽力。
可怜顾雨桥，自两岁后便没有见过父亲，母亲只从画像上告诉她，父亲这般，有多爱她们。
五年过。
大师兄王恒再登修罗山，竟成月国太尉，指出修罗宗诸多秘辛，再添油加醋一番，引起江湖巨变。
此时江湖暗流涌动，修罗宗失去通玄道人和王恒后青黄不接，诸多门派皆蠢蠢欲动，试图挑战修罗宗地位。王恒暗中操作，一举将修罗宗定为魔宗，发动屠魔令，率领月国修士士兵及诸多门派近百，意欲颠覆修罗宗。
顾念闭了死关，没想到王恒提前三月杀上山门。眼下关头，赵玲珑登上门主之位，抵抗侵袭。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月国近万修士联合百余门派竟无法攻下修罗宗。王恒心思诡诈，出面骗得赵玲珑出阵详谈，竟将师妹斩首，头颅立于阵前，修罗宗自此人心散乱。屠魔令一呼百应，引得更多门派参与分羹。宗门弟子十不存一，更有甚者，偷得宗门之物做投门信，带领他派掠夺宝物。
顾雨桥年四岁，如此鲜血淋漓止境震撼心境。白霜心中念起顾念，感知到顾念气息越发雄厚，知晓此时必有人争取时间。
白霜悄悄安排，安抚顾雨桥。独身出阵，王恒一愣，不自觉身入阵中。
白霜凝气，轻柔之音飘入每个人的魂府。
“王恒，我问你，五年之约还有多久。”
王恒一愣，自己此番提前三月袭击，要的就是一个出其不意，而效果也让他满意。
“还。。还有一旬。”
白霜笑笑，她本想王恒已经甩掉脸皮，虽然王恒没有如实道来，但十日时光以是为不错。
王恒神意传音道“白霜，不要做无谓的抵抗，我知晓你和顾念育有一女，但我不在乎，只要你愿意，顾雨桥还是顾雨桥，我视同己出。”
白霜笑笑“你知道，雨桥这名的由来吗？”
王恒一愣。
“四月初九，雨夜月国飞鸟林石桥，我们许下一生之诺。”
王恒咬紧牙关。
白霜轻柔之音再度在每人魂府响起“王恒编造事实，污蔑我修罗宗，意图不轨，请诸位听我一言，静候十日。”
各个门派显然不愿放下眼前这块蛋糕，西天镜门门长大呵“呵呵，你们这些人，把我们当傻子玩弄，你如何保证你所言属实？空口无凭，不如你来我这当个暖房小妾，我可以考虑等个十日。”
此言一出，引得哄堂大笑，王恒寒眸一闪，那不入流的西天镜门门长已是身首异处。气氛瞬间降至冰点。
白霜面色惨白，她轻笑“小女子无物可证”
王恒舒了口气。
“但，只有一命，可争得清白之时。”
王恒瞪大了眼，一步迈出，直奔白霜。
白霜手提长剑，鲜血从脖颈处溢出。
顾雨桥摆脱仆人，疯狂奔向阵前“娘..！！！”
王恒一步飞出抱住白霜遗体，真气疯狂输入白霜躯体“你...你...值得吗？为了顾念，值得吗！”
白霜依旧微笑，生命逐渐从她得温暖笑意中抽离。
“王太尉，我觉得修罗宗大势已去，既然此女愿以性命担保，老夫也觉得一旬之日等等即可。”王恒眸子中闪过寒光，咬了咬牙“好，不就是自证清白么，给这个女子厚葬。”
老者点点头，缓步离去。
王恒悲痛长啸，真气震动山河，肆意的宣泄着他玉璞境的修为。
为何算无遗策的自己总是处处碰壁。
命。
顾念闭了死关，自己突破在望，已是关键时机，屏蔽了一切干扰。
顾雨桥悲痛欲绝，她抱着母亲牌位，在父亲闭关的石门前哭喊了五天五夜，终于神意耗尽，不省人事。
一旬时光轻易而过，王恒傲立阵前，顾念仍未出关，此番争夺，自己已然是胜了。
眼看这自己生活了凡夫俗子近一生光阴的宗门覆灭，王恒心中竟有一丝快意。
“老东西，下辈子看人准点。”
猛地磅礴气息出现，天地风云变色，天空凝聚黑雷滚落，众多联军覆灭，王恒一愣，不可思议的表情爬上了面颊。
顾念身影如黑雷一般瞬息出现在王恒面前，他神意一扫，心中大概有了定数。
“师兄，为什么这么急呢？”
王恒怒目圆瞪，手起一剑，便是《通玄九歌》的第九式，云烟三落。
诸天黑雷滚落，顾念竟空手，握住了王恒的剑刃，所有剑意，剑气均被黑雷劈了个粉碎。
“你..你到了分神境？”
顾念察觉赵玲珑神意已无，瞥见了师姐的头颅，心中大概已知。
顾念真气涌动，身后隐隐出现一个巨大的自己法相，黑雷铺天盖地的滚落，剿灭了不知多少联军。
王恒呆住了，通玄道人绝没有藏私，可师弟这一招他绝没有见过。
黑雷爬上那曾今断过的锋刃，剧烈爆破声响响起，那柄名为百凤的半仙器再度碎裂。
顾念长剑缠绕黑雷，浩荡天威缭绕。王恒心头只有一个死字。
王恒大呵一声：“玄虚子何在！”
一缕惊人剑意从天而落，白衣白剑玄虚子。
飞剑如电，玄虚子不言语便使出了《九州玄虚剑》，强行断了顾念招式。
顾念皱眉，手中黑雷凝聚。他感知玄虚子实力应该比他高出半筹。
王恒趁机后退，压下伤势“玄虚子，如约，顾念就交给你了。”
玄虚子摇摇头“他修的已不是剑道。”
王恒一愣“玄虚子，你可还记得师父与你之约，你要保我宗长存。”
玄虚子不为所动，收剑静立。
诸多门派已然不敢有所行动，皆悄悄观望，无论是顾念那恐怖黑雷，还是玄虚子锋利剑意，都不是他们能抵挡的。
王恒心中冰凉“玄虚子，你背信弃义，妄我师父倾尽心力为你铺平剑道...”
一柄短剑悬停在王恒面前“我只保修罗宗不灭，方才出手，也不过是等一个宗主而已。”玄虚子眼中，王恒剑意驳杂，根本无望长生之路。
顾念黑雷精准的困住王恒。
王恒心思急转，噗通跪在地上“师弟，放过我吧，我一时鬼迷心窍....”
顾念看着师姐头颅，冷笑“你并不是一时。”
王恒面容扭曲“呵..呵呵，我带着月国所有精锐，就没打算带回去，就算死，我也要让你陪葬！”
顾念手上黑雷凝聚，王恒断剑一扭，再起一剑《通玄九歌》倾注所有真气，这将是他一生中最强之剑。
玄虚子眼睛一亮，这一剑似乎有那么些意思。
顾念轻松捏碎所有剑气，一把握住王恒喉咙。
“呵...呵呵...顾...念，你....还不知道...到底都....有谁死了”
顾念一把爆了王恒的头颅，真气涌动，方圆十里黑雷滚落，所有十里以内的联军全军覆没。
玄虚子面色如常，轻轻摇头“造下如此杀孽。”
顾念冷酷出声“我相信在场之人。绝无无辜。”
玄虚子转身“为何弃了剑道？”
顾念仍未放下警惕“想必你有所察觉。”
玄虚子点头，散了真气，光着脚一步一步往山外走去。
他知道顾念才有可能是他的同道中人。
顾念看着玄虚子此举，心中有所触动“你所行每一步，都是走在所有人之前的一步。”
玄虚子回头“也许未必。但天道想必是条坦途。”
正道联军溃散，修为高到了一定境界时，若有数量都是可有可无的虚妄。
顾念自言道“克己炼心，修心魔入圣，没想到啊师兄，修行逆天而行，而你竟是修天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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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雨桥昏迷了很久。
她睁开眼，一人散乱着头发，他通红的眼眶诉说着无尽的哀伤。
“雨...桥”
顾雨桥脑海中的画卷与此人重合，血浓于水的亲情自然的流露。她抱住了顾念，豆大的泪水滚落，哭声嘹亮。
顾雨桥一把推开顾念“娘亲在阵前...时，你，在哪？”
撕心裂肺的疼痛在胸口跳动，顾念滴下两滴泪水。
顾雨桥无言，她抱起母亲的牌位向外走去，顾念准备跟上，顾雨桥冷冷的回头看着他“你，不许跟来，从今日起，我叫白雨桥。”
疼痛在胸膛脉动。
那日也是修罗宗的重生之日。
也就是修罗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