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前。木文坠入枯井。
觉难被普明骂骂咧咧的带了回来。
“看来我天正寺注定没有今日杨威立万的机会。”
普明皱着眉头,最近京都新建了两个寺庙,听闻香火很盛。
觉难一脸苦涩,感情师叔不是奔着替他出气去的,他转念一想,就算是,拿这几个孩子怎么杨威立万呢?
要说普明疼爱觉难也是真,这么一来一回,始终都没舍得让这小胖子走一步路。
直到日暮。
觉难彻底慌了,应付了师叔之后,木文缺席了今日所有功课。他蹲在后院门外,始终不见那个熟悉的身影。
“觉难,何事蹲守?”
觉难一个激灵,那浑厚沧桑的声音,正是方丈。他说不出一句话,方丈眼眸的精光似乎照进了他的心底,将一切秘密都照亮。
“说吧。”
觉难终于将事情经过一五一十道来。
方丈大惊,运转占卜,发觉木文之星已然消失。面色铁青,命运洪流难以逆转。
天正寺乃一处上古遗迹,后院乃一天地迷阵,阵眼为缩天井,为一上古神器,其上古文刻撰,井中所困之物为一头古时灾物:化形境鯈。
木文于后院消失,必然九死一生。方丈叹息,再度占卜木文命运,只有黑茫茫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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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脉洞穴中不见天日,天机皆为遮蔽。
木文饿了吃些金蛟血药,渴了便饮下紫色河水。如今他吃下再多血草也无法陷入昏睡。
金蛟常以虐打木文为乐,但总以木文骨折昏睡结尾。木文也发觉,每次受创昏睡后,似乎躯体在逐渐结实,不知是血草之效还是古赋之效。
“好无聊啊,大蛇,你今日怎么不来虐待我?”木文刚打完那古猿拳法,百无聊赖。
金蛟抬头,鄙夷的瞥了他一眼,继续睡觉。
木文叹气“筋脉一团糟,唉,我注定没法学那剑法了。”
闻声,金蛟抬头,一双灯笼似的眼眸闪烁着奇光。
木文警惕的绷紧身躯,他不知那金蛟接下来一击何时袭来。
“咕...咕噜。”
木文大奇,只见金蛟腹中一团光华升起,直到它吐出体外,却是一卷破旧铁书。
《极剑》
木文一惊,与那金蛟对视“这...这是给我的?”
金蛟懒得理睬,身躯盘起,仿佛刚才那样吐纳,对它造成一些伤害。
木文惊喜的拿起那黏糊糊的铁卷,就着满洞宝石光辉,细细品读。
两个时辰后。
木文的热情彻底被浇灭,这极剑像一艘破船让木文心沉海底。
“这到底是个什么破剑谱。”木文看着身边的金蛟,《山海》中记载的仙人持剑,上天入地,一剑开天地,一剑崩山河,而这传说中的剑谱,就异常离谱。
“什么剑法有基础,点崩撩刺拦,挂托绞削压,云抹截带劈,斩架十七势,吾不才,十七归五,可行天下剑,斩三界人。呵,说到底,只有这五招,一点剑法没有啊!”
金蛟歪着头,仿佛看傻子一般的神情。木文感觉自己被金蛟鄙视了个透。
“大蛇,这真的是剑谱嘛?不是,我没有不相信你的意思,只是...咱能换一本不?”
金蛟一愣,随即一尾重重砸在木文胸膛。木文一声闷哼,缓缓倒地“不行....就不....行嘛...”
金蛟眸子一亮,这次,木文的胸骨没有再折断。
木文醒来,金蛟那灯笼般的眼眸凝视着他,尾巴一甩,一柄破旧不知材质的长剑插在木文脚边。金蛟长信对着那像铁般材质的长剑吐了吐,示意木文将之拾起。
木文摸不清这金蛟到底在想什么,但为了少受皮肉之苦,还是老实照做为妙。
木文拔出长剑,那钝的几乎像个棒子的长剑竟然意外沉重,他几乎双手才能使用。
一尾破空而至,木文下意识的丢下长剑,以古猿拳法相对,一击,木文倒飞而出。木文咽下口中鲜血。金蛟饶有兴致的看着他,长信子吐了吐,示意木文将长剑拾起。
木文脚步趔趄,双手拿起长剑,他太了解这头妖兽了,要是不照做,它有的是办法让木文生不如死。
一尾破空又至,木文慌忙中丢下长剑,双拳成虎状,骨骸爆响。这是古猿拳法中的绝技,通神拳。虎首迎上蛇尾。
瞬息,蛇尾从木文的眼眸消失,劈头盖脸一击直接命中。木文再度倒飞出去。怒火窜上木文心头,这头妖兽明显在戏耍他,次次攻击力道虽然不足以让他骨断筋离,但却异常疼痛,绝对是它有意为之。
长信吐了吐,示意再来。木文浑身筋肉颤抖,疼痛在不停歇的袭击他的意识。木文捡起长剑,咬紧牙关。
蛇尾如想象中如期而至,木文已经无计可施,他横起长剑,以古猿拳法发力,长剑嗡鸣,蛇尾直接命中木文握剑双手。木文拳骨瞬间粉碎,不自觉丢下长剑。
蛇尾再度加速。
木文瞪大了眼“你他***!”
一记横扫将木文再度打了出去。
木文喷出口鲜血,那金蛟仍饶有兴致的盯着他。他隐约中猜到了这头妖兽的意图,剑离手,他必会吃下剧痛一击。
木文抹去嘴边鲜血,双手持剑。长尾如约破空而至,木文横起一剑,以冲拳之势刺出,精准刺中金蛟蛇尾,巨力传来,木文虎口几乎撕开,却仍抵住不肯松手。
【它的蛇尾没有加速。】
但巨力仍在增加,直到木文被挤在洞穴墙壁。
蛇尾终于收回,木文松了口气,果然,只要不丢下这‘铁棍’,自己就不会受皮肉之苦。
喘息之际,一尾瞬间袭击木文双手,木文下意识地松开长剑。
“不是吧?这也算?”
金色光影闪烁,一尾将木文脊椎砸成两段,直接昏死过去。
从得到《极剑》以来,木文就再未感丢下那“破铁棍”一次,即使休息,他也必须保证有一只手紧握长剑。
不光如此,木文还被迫开始修习这本极其离谱的无谱剑谱《极剑》,不得有一日偷懒。所幸,古猿拳法发力技巧极其高明,用剑也可以融汇贯通。
不知岁月,醒来就是练剑,睡去便是握剑。
十万次刺撩斩截劈在习剑之人眼中仿佛不值一提,但若说这十万次仅在一年中完成,绝对会让人惊呆。
不断的断骨重铸,不断的挥剑握剑,木文的骨骼不知不觉中已经远超了锻体境的极限,仿佛古神一般,能硬抗金蛟攻击而不折,浑厚筋肉如野兽般柔韧结实。
有时木文也会思索,那片古赋到底是什么,他清晰的感觉到自己的躯体变化。
木文翻动那厚实的铁卷,上面的一字一句,每一幅形意图画都能完美的显现在他的脑海中。
“我留着你有什么用呢?”木文想起自从得到此卷的第一天起,自己便陷入了悲惨的循环,不禁越想越气。他单手将铁卷高高抛起,一记完美无缺的‘斩’,铁棍与铁卷碰撞,发出刺耳的震荡声响,铁卷突然一分为二。
木文傻眼了,难道这铁卷竟然是个空心的?
他脚下生风,抓起两片铁卷,仔细查看,那铁卷中还有一副形意图。
一人手持长剑,呈拔剑状。周围漫天剑气,细细看来尽数是哪些基础剑式。而漫天剑气中,隐隐有一片空白,那空白似乎是拔剑之际,但剑又未拔。而空白之外,一切尽数两段。
很难懂,但确实让木文有些感触,他隐隐中察觉那些看似毫不相关的剑式必然有些关联。
他闭上眼,手握一柄残破的长剑。
极剑看似种种不连贯的招式再次在木文手中浮现。
“奇怪。”
木文不自觉的摆出了那拔剑图的样子。
漫天剑气?
一丝都没有。
木文就这么枯站着。
洞穴吹过一股暖风。
温和,轻柔。似有灵智般掠过木文躯体。
【好奇怪,我好像能看见一些东西。】
风经过万物表面而产生的涡流轻轻掠过,洞穴周遭的一切模模糊糊的呈现在木文的脑海中。
木文闭着眼,他感觉万物似乎有种联系,那种“关联”似乎很淡薄又很灵活。
但周围很乱,木文觉得似乎在这一切纷乱中,总有什么东西没变。他极力探求着,如铁棍般长剑开始微微颤抖。
木文闭着眼,他想极力看清那变化中始终不变的一片‘空白’。
空白始终不变,木文也从未动弹。他似乎很接近了,却始终不知那空白究竟是何物。
他却看不到,洞穴中那片空白痕迹所在之处有一丝淡淡青气,飞入木文脑海。
藏在暗处的金蛟点了点头,一丝源始剑意的根基已然种下。
无极生太极,两仪生四象。万物有基,一衍万物。
万道如此,剑道亦如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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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文凭借那不连贯的剑术基础与金蛟‘切磋’,只要木文一个应对错误,那金蛟开山裂石一般的攻击便足以让木文昏迷几个时辰。但木文一柄锈剑使得精湛,招招得体,甚至偶尔也能击中金蛟鳞片,给它留下一道淡淡痕迹。
木文眼眸闪亮,金蛟一尾携天地之力而来,木文锈剑一撩,勉强引巨力一斜,蛟尾将木文拍在山岩上,木文吃痛,摸摸自己安然无恙的胸骨,剧烈的喘着气。
“再来!”木文习惯了身体的变化。金蛟每一击都足以撕裂天地,但木文硬是凭借一柄锈剑便有一战之力。
金蛟眼眸闪烁,它见证了这个孩子仅一年时间,心境,躯体上的巨变。
木文平剑,向右横出,力达剑身时,突然觉得头昏目胀,心脏一阵剧烈的抽搐,双目恍惚。金蛟一尾击中木文背心,背脊呻吟了几声,木文喷出一口鲜血。他喘着粗气,竟然没有接下这一击。
金蛟瞳孔中泛起金色的光芒。
木文觉得自己仿佛突然回到那年面对方丈那般,复杂难明的力量一路冲击到魂府。
“走吧。”
木文一惊,原来它会说话!他本能的伸手抓了一把金蛟血草吞下。意识消失。
漫天星辰。
木文猛地坐起身体,发现自己竟然躺在一片枯绿的草地上。
“我…我出来了?”
木文像个傻子一样仰天大笑,连滚带爬的跑向了不远处的小河。河水清澈,倒映出天空中的明月与繁星。
木文突然再次心悸,仿佛又有什么东西消失了。
他跪倒在河边,从河水中看到了自己。头发散乱的披在头上,满是泥泞血污的脸上仍藏不住他的英俊。木文双手捧起一捧清溪,贪婪的滋润着干涸的喉咙。
淡淡月光,清新的灵气,柔软的草地,细细点点的雨滴。一切都那样不真实。
木文猛地心惊。
萤火虫像绿色的星星一样围绕在他周围,仿佛在向他指引一个方向。
木文看向山的那边,他知道那条金蛟绝对神通广大,这应该是它的手笔。
木文双膝跪地,拜了三拜。
“我从来没有称呼过你,但今日...小气蛟,谢谢你。”
洞穴中,金鯈猛的抬起头颅,突生天人感应,天道威压在不断聚集。【那小子?给我赐了名?】地脉中精气闪烁,汇聚成三个古老文字“小气蛟”,随后重重烙进它的魂府。
从此,这便是它的真名。
金鯈一阵无奈,转修仙道的它不断搅动地脉,只等龙江之水涌来,便可修成仙身,化为人形。而始料未及的是,这唯一突破了封印的人类,竟然赐予了它真名。让神道的残余气运重聚他身。
【罢了,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它想起万年前驰骋过的大地,即使被伏羲封印了数不清的岁月,它也想亲眼去看上一看。
鯈并非带来干旱,而是它天生急需水灵气,所到之处才会旱灾肆虐。
没想到伏羲的封印,竟让它躲过了神道灭亡的殃及。
化形之时终于到来。地脉中金光流窜,煌煌地火聚集,天地灵气暴动,暴虐的风在洞穴中凝结出一片看不到边际的劫云,冰寒的雨水侵蚀而下,地壳开始龟裂翻滚。苍蓝色雷劫闪耀。
神道雷劫。
金鯈望向地穴中数不尽的金蛟血草,深吸口气,身躯骤然暴涨一倍。
【小家伙,若是我度过此劫,我们有缘再见。】
水桶般粗细的劫雷骤然劈下。
.
心悸突然来袭,木文头脑仿佛被重击。
木文脊背一软,栽倒在地。
他好像做了个梦。
静谧的夜,天空的繁星,遮月的乌云,飞舞的萤火虫,柔软的草地,熟悉的月溪。
他的眼中却突然看到火光。
木文晃晃头,确认那只是幻像。
心悸更加猛烈,他的眼前猛地出现父亲母亲的容貌。
木文一个激灵,从昏迷中惊醒,萤火虫指引着他向一个方向前进。
木文拔腿狂奔,寒意在他后背催促他前进。
“母亲,父亲,孩儿回来了。”他沿着这条熟悉的蜿蜒流淌的月溪狂奔。
路太遥远。
可是,蜿蜒前进的不只有河水,
还有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