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阊阖拿起筷子,从菜碗中夹起一块肉,他的眼睛在此时不经意间,瞟到了顾清影面前那装饭的碗,里面的米饭才动了一点,完全不像顾清影平常一样,生怕自己少吃了一口。他有些疑惑,抬头看了看顾清影,只见他神不守舍,眼睛不时瞄了瞄不远处的一张饭桌,脸上写满了心事。
顺着他的眼神,墨阊阖也看了看那张饭桌,只见那边正在喝煮酒的两男一女,满脸喜色,正聊着什么有趣的事。
看着三人的牙色道服,还有桌边靠着的几把剑,墨阊阖自是知道他们是下山办事的某门派弟子,他再看了看那女子,虽不及林双雪之美,倒也有几分姿色。
他一脸浅笑,对着顾清影打趣道:“看你茶不思饭不想的,是不是看上那一桌的姑娘了?”
不等顾清影开口解释,在一旁沉默了好久的林双雪,却满脸笑意,从铁锅中拿了一支装酒的竹筒,先开了口。
林双雪道:“我这么漂亮他都不会悄悄多看我一眼,怎么会是看上了那一桌的姑娘呢。依我看啊,分明是看上了那一桌的某个公子才对。”
顾清影白了她一眼,他舒了一口气,露出一脸认真的神色,对着他们两人说道:“我想好了,我要拜入他们的门派,去学一点再基础不过的剑法。”
虽然在看到那一桌的人时,墨阊阖便已将顾清影的想法猜到个八九不离十,但从顾清影口中听到时,还是感到有些沉重。他的内心是不希望顾清影拜入某个门派的,因为在他看来,拜入了门派,便免不了涉及江湖的纠纷。
可偏偏顾清影想要的又那么简单,只是想去学一点很基础的剑法,他实在没法开口让顾清影打消这个念头。
墨阊阖并不知道,顾清影自打他想寻找顾源开始,便早已注定投身到那江湖之中,即便他此刻打消了顾清影加入门派的念头,不久后,还是会有千百种理由,让顾清影投身到江湖里,再也无法脱身。
他见顾清影已有从长凳上起身走向那一桌的意思,他连忙站起来,一把把顾清影按下,带着一脸浅笑,却又缓缓叹了口气。
墨阊阖道:“还是我替你去问吧。”
说着,也不管顾清影是否答应,他往杯中倒了一杯煮酒,端着它就向那一桌走去。
顾清影盯着墨阊阖,只见他与那三人中的那个姑娘正在攀谈,虽然桌子隔得也不是太远,但偏偏客栈中人声也有几分嘈杂,顾清影有心去听,却丝毫不能听见他们在说什么。
就在顾清影还在好奇墨阊阖那边的情况时,却听到林双雪唉了两声,他不由得回过头来,望了望林双雪,一脸淡漠。
顾清影冷冷道:“说吧,他不在这儿了,你也不用装了,我知道你又有一堆话要挖苦我了。”
林双雪将自己碗中的那块酱汁牛肉小心地咬了一小口,她笑了笑,一脸无辜地望着顾清影。
林双雪道:“别把姐姐想得这么坏么,姐姐只是想告诉你,别去拜入那个门派。”
顾清影感到有些意外,他是想过墨阊阖会劝解自己这些,可林双雪会出言阻止自己,他是万万没想到的。在他看来,林双雪虽然会帮助他,但绝不是那种会像个长辈一样,告诉他该去做什么,该怎么做的人。
他望了望林双雪那张美人脸,上面虽是一脸笑意,但还是能感觉到她身上的那种波澜不惊,实在让人看不出她真正的感情。
他干脆盯着林双雪的眼睛,问道:“为什么了?”
林双雪也不隐瞒,如实答道:“因为学剑不如学刀啊。虽然高深的剑法确实一招一式都精妙无比,碾压世间其它武学,但人生苦短,许多人花了大半辈子,也未必能参透高深剑法中的一招一式,就算有人侥幸领悟到了剑法中的玄妙,可蓦然回首,自己早已白发斑斑,喜悦也被时间冲淡了。
“刀则不同,它没有剑那般高贵、讲究,地痞流氓,达官贵族只需用它会使得那一招半式,便如倾柯卫足。刀耍起来大开大合,砍得位置虽会有偏差,但不影响它招招都是取人性命,剑则不同,刺人有时只是偏了一分,威力便会大打折扣,反倒让自己落了下风,而给了别人反击的机会,让自己身处到危险之中。所以,姐姐劝你,还是放弃学剑,改学刀好一些。”
林双雪的回答自然十分在理,她将刀剑作比较,意在告诉顾清影少走弯路。顾清影虽然被她说得心服口服,但想到林双雪并非是在阻止他拜入门派,而是在劝他学刀时,还是不舒服极了。他又看了看墨阊阖那边,此时墨阊阖已与那三人聊作一团,他也回头看了一眼顾清影,笑着点了点头。
见此情景,顾清影回过头来,笑着对林双雪道:“打个武功基础而已,刀剑都无妨,若是阊阖说服了他们,我也没必要再去辜负他一番美意。”
听到他这番话,林双雪也不再多说什么,她也看了一眼远处的墨阊阖,便低下头,小心翼翼地继续用筷子,继续撕起了她碗中的那块酱汁牛肉。
不多时,墨阊阖已拿着空杯子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他从铁锅中挑了一支温度尚好的竹筒,一边将里面的煮酒倒入杯中,一边说着话儿,还时不时看一眼顾清影。
他一脸浅笑道:“他们所在的那个门派叫幽显宫,这幽显宫虽然教门人剑法,但里面的规矩说是严得很。我已经知道这个幽显宫是在哪个山头,不过想让我告诉你,我们俩还必须得提前约法三章才行。”
顾清影一愣,眨了眨眼睛,道:“你说来听听吧。”
喝了一口杯中的煮酒,品着酒味,墨阊阖的眼睛开心地眯成了一条线,他将手中的杯子放下,又变成一脸浅笑。
墨阊阖道:“这第一,便是遇事三思而后行,不可鲁莽行事;这第二,便是得饶人处且饶人,不可得寸进尺;这第三么,也是最重要的,君子不立危墙之下,要是真遇到危险,一定要先想办法如何让自己脱身而去。”
顾清影听得前两条时只是一个劲点点头,他本就只是为了学好武功,以后与父亲重逢时,不会成为他的累赘罢了,他也不想多生事端,让父亲帮自己收拾烂摊子。
直到听到第三点,他不高兴了,说道:“前两点我都可以答应你,也是我该做的,至于第三点嘛,若是我一个人遇到危险,我逃了也无妨,但要是一并遇险的还有其他人,那我也绝不是独自苟活之人。”
虽然顾清影对这“三章”并没有一口答应下来,但墨阊阖听着他的回答,却还是满意极了,他望向顾清影,拍了拍他的肩膀,意味深长的说道:“也许有时候,以退为进才是更好的办法。”
说完,他把手从顾清影肩上抽回来,脸上也恢复到原有的神色,笑着说道:“明天,干脆我们一起去拜山。也算是我云游经历中的一个小插曲吧。”
他嘴里说着这样的决定,好像很轻松快活一般,眼睛却不自觉地从顾清影身上,慢慢移到了林双雪身上。
林双雪看到他那小眼神,岂能不知他的那点小心思,但见他愿不开口,自己也不吭声,只当作看不懂一般,她从菜碗里又夹起了一块酱牛肉,轻轻地放到自己碗中,小心翼翼地吃了起来。
顾清影在一旁,看着墨阊阖说着说着,眼睛不自觉便看向了林双雪,自然也能知道他的想法,同样,顾清影也能明白,林双雪对此视而不见,置若罔闻,八成是不感兴趣。顾清影从未向林双雪撒过娇,也不知道管不管用,但此刻他决定试了试。
顾清影觍着个脸,望着林双雪说道:“好姐姐,与我们一起去拜山吧。”
即便林双雪在他面前,总爱以姐姐自称,可是当顾清影真的这么叫她时,她却丝毫不为其所动,她看了他一眼,又低下头来,一边拨弄起碗中的那块酱汁牛肉,一边缓缓开口道:“不去,想来路途遥远,山路也定然不好走,我没有跑去受罪的道理。”
虽然,这话让人有些失望,但多少也都在两人的意料之中,他们也不再强求什么,墨阊阖又为自己倒了点煮酒,顾清影也为自己夹了块肉,三人就这样其乐融融地吃起了午饭,好像什么也没发生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