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清影望着床边多出来的那个人影,他有些愣神,毕竟有人堂而皇之地来到他的房间,还直接坐到他新铺的床上,他还没注意到,这有点说不过去,可事实摆在眼前他无法否定。
他心想是不是墨阊阖趁他不注意,坐到床边休息去了,便回过头来,望了望自己的旁边,发现墨阊阖还是坐在自己边上,不曾挪动过一步。他心下一惊,又回望了望床边,发现那儿确实有一个人影,一言不发,好似正看着自己。
他有些慌了,连忙用手要去推了推自己边上的墨阊阖,可他这不推不要紧,一推,墨阊阖整个身子便瘫倒在了地上,俨然没有了动静。
看到墨阊阖瘫倒在地,顾清影一下子从地上跳了起来,他害怕极了,想要从他自己的房间里逃出去。
许是墨阊阖坐的位置更偏门口一些,他看向门口时,目光不免扫到了墨阊阖。看到趴在地上的墨阊阖,他楞住了,他忽然又想起那日在客栈里,和墨阊阖的“约法三章”,墨阊阖曾告诉他遇到危险,要他直接逃跑就好了,不要去管其它事情。他当时信誓旦旦,说自己不会是抛下同伴独自苟活之人。可他没想到,自己在恐惧面前,自己曾经说过的话是那般好笑。
顾清影以为自己能坚守道义,可他自己也没想到,亦或是从未想过,在本能面前,他是如此的孱弱不堪。
不过,他这一犹豫,脑袋也清醒了一些。他忽然意识到,他已经被对方盯上了,所谓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即便想逃,也得是对方想放过他才行。
于是,他让自己整个冷静下来,想着如何才能和对面周旋一番。
他从放在书桌上的包裹里取出一支蜡烛,废着好大劲才用火石将它点燃。
那蜡烛的火光初极微,只容他看见半米内的东西。他小心翼翼地将那蜡烛举起,右手微曲缓缓抬起来护住那微光,一步一步地向那人影走去。
所谓不做亏心事,半夜不怕鬼敲门。
顾清影从未做过亏心事,此时却有些心虚,因为他觉得眼前的人影来历不明,没有缘由地就这样凭空出现,莫不是自己拿了了被褥中的白色耳环,引来了幽灵作祟?要是自己现在把耳环还给她,也不知这幽灵是否会原谅自己。
他明明就在胡思乱想,却越想越焦躁,却越想越愧疚。
他离那人影越来越近,手中的蜡烛也在空气中燃烧得足够久了,火光也慢慢照亮整间屋子,他也看清了眼前的人影。
那人影哪里是什么青面獠牙的鬼怪,分明是一个颇有颜色的女子。此时两人四目相对,却也没人开口说第一句话。
只怪这女子生得太美,顾清影望了她一眼,内心的害怕、心虚、焦躁、内疚都一扫而空。他长舒了一口气,也不理这女子,左手拿着蜡烛,快步地奔回了原处。
尽管他此刻都还不清楚这人影究竟是如何忽然出现的,他已不关心。
世间书生爱上鬼怪的故事,大抵都怨那些鬼怪太美,要是生得丑陋些,哪里会有那么多事。
顾清影用手指探了探墨阊阖的鼻息,见他呼吸均匀且平稳,他才终于放下心来。原来这几日太过劳累,墨阊阖一直没有休息好,此刻好不容易闲下来,他竟坐在地上,便睡着了。
见墨阊阖并无大恙,他脑子里幽灵的念头也已抛之脑后,口袋里的那枚耳环也装得安稳了,甚至脑子一灵光,眼前女子的身份他也猜出个大概,这定是万阿柒白天提过的,晚上过来做交接的弟子。
顾清影把蜡烛放在书桌上,又回到墨阊阖边上。
他望着那女子,向那女子作了个揖,笑着说道:“不知师姐大驾光临,有失远迎,我等方才在收拾屋子,还望师姐谅解。”
他说着话儿,还不忘用后脚跟悄悄碰了碰一旁熟睡的墨阊阖。
此举成功惊醒了墨阊阖,他本睡得正欢,忽然被惊醒,不甚烦躁,但他睁开眼睛,看着眼前的阵势,却已明白现在是个什么情况。他的烦躁之意化作了一脸浅笑,微微抬手向那女子也作了个揖。
他缓缓开口道:“在下实在太累了,一不小心就睡着了,还望师姐恕罪。”
幽显宫向来重视辈分,那女子早已在屋中坐了半个时辰,可是他们二人不先开口向她问好,她宁愿干坐着,看着他俩,也不肯先开口说一句话。她其实有些好奇顾清影方才是做些什么,但是她也不会去问,毕竟问晚辈这样的问题,会显得她无知。不过方才顾清影在早就已经知晓了她身份的情况下,却还是选择无视她好一阵子,她觉得他真是无理至极。
她在屋内干等了好久,肚子里本就一阵怨气,见到顾清影的表现,更是气不打一处来,说话自然也变得尖酸刻薄起来。
那女子道:“我当掌门人破例招收的新弟子是什么样了,原来是两个小叫花子啊。”
其实她说得也没什么太大的问题,他们二人自爬上幽显宫,去到后山再回来,都没有来得及洗一个澡,身上早已脏乱不堪;再加上打扫房间,两人在灰尘里一阵摸爬滚打,莫说身上,连脸和头发上都满是灰尘,又哪里有一处干净了。
若是墨阊阖和顾清影开玩笑,说此时的他像个小乞丐,他一定不会生气,相反还会笑着和他嬉闹,可眼前这女子初次见面,就说出这样的言语,多少有点惹他不开心。
顾清影却也不好发作,只向那女子抱怨道:“你们幽显宫的‘弟子间’怕是有十年未扫,我们如果不打扫,又怎会满脸是灰。”
那女子却也不反驳,望着顾清影一脸邪笑,念道:“幽显宫祖训有一,凡幽显宫门人,不可妄议,若有违者,当处杖责。”
那女子顿了顿,缓了口气道:“不过,念你们还不懂规矩,师姐我就大人有大量,这次就先既往不咎了。”
顾清影听到自己随便说了一句话,就要被杖责时,心里几经崩溃,忽然又听得自己逃过一劫,心里虽仍有不满,却再也不敢乱说一句话,一动不动只呆呆地看着那女子。
那女子见顾清影倒也有趣,她有些想笑,却碍于自己师姐的面子,不好笑出来。不过她既然有了这种心思,肚子里的怨气自然也少了不少。
她对着两人说道:“你们两个初来乍到的,我也不与你们一般见识。不过,你们现在这个样子,听着我讲祖训,那成何体统,你们还是先去洗个澡换身衣服再来见我吧。”
顾清影本就见势不妙,巴不得开溜,闻言,内心松了一口气,却也只是点了点头,拿上衣服,拉着墨阊阖便往门外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