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讯号有些不稳。”汗珠顺着喻文夜视镜的边缘缓缓流下。
“正在搜索。没有发现核心干扰源,是自然现象。”耳机里传来回答。“没有那些虚空造物,不要紧张。”
“只是谨慎而已。如果是虫子们反倒好了。”喻文将右拳放下,带着身后的队员继续前进。
走廊一片漆黑,窗户外的天空反倒更亮一些。此时正是深夜,从夜视仪里只能看到乌鸦在天上成群盘旋。
又是这种乌鸦。大概又有什么活物要死在附近了。
那些会咆哮的虚空造物并不可怕,无非是一些动物而已。它们有弱点和血肉,有些智慧,也因此能被人类推测行动。
漆黑的楼道里,几个带着呼吸机,身穿核动力外骨骼装甲的作战队员半蹲着前进,手里步枪的枪头灯搜索着周围任何一个角落。
小队的成员算上喻文有五个,都是喻文的同班同学,十几年前他们第一次遇见彼此时,一起接受了混沌之心的植入。也因此成为在一次次行动中互相依靠的队友。
“扭曲范围的核心点没有移动,还在那扇门里。”耳机里的是基地发出电讯号。
不要紧张,喻文对自己说。他在面罩里吸了一口气,空气发生器含有微量的镇静药剂。
只是个现实扭曲者而已。虽然他们很诡异,但通常不会造成即死的后果,他们只是些能梦想成真的疯子而已,而且一个现实扭曲者能提供的能量足以维持地下城三年的运行,希望这个疯子能臆想出一坐幼儿园来,最好我们进去发现他在木马上玩摇摇乐。
喻文试着让自己安下心来。
“就是前方这个门。”
喻文早就看到了,那扇门上有之前的常规检查留下的焊洞。他掏出一个带细绳的机械圆球,从洞里扔了进去,圆球照出的红外线连成薄幕,扫描起门内的地形。
“有什么状况吗。”
“跟上次不太一样,把绳子切断让探测器自然掉落。”耳机里回到。
缺少一些工业素材和流程,这种带点科技含量的小东西已经是用一个少一个了。
要是早些的时候,他们大概会派重型机械过来,从楼顶开始一层层把这屋子拆掉。
那时候人命比较值钱,不像现在,只能靠凡人去对付超凡。
喻文把绳子切断,寂静的楼道里铁球下坠时的风声,随后是铛啷啷的落地声。
过了片刻,耳机里传来声音。
“找到一些虚空腐蚀的特征,这个地区可能被污染了。你们先回来。”
喻文心中一凛。虚空腐化后的现实扭曲者一个比一个离谱,据说有个地面基地因为拿一个虚空腐化的现实扭曲者做研究,结果不知产生了什么变故,整个地基被一条四百米粗的虚空蠕虫吞噬,那虚空蠕虫从地面出来只维持了三十分钟就解体,但爬出地面留下的隧道连通了软流层,从地下喷射出的岩浆将那个地区变成了火海。
“我们带了抗腐蚀盾和阻滞型子弹,不需要回去。”
“我们正在申请‘龙椅’,建议你们修整后出发。”
“请尽快。”喻文把夜视仪切换成热成像“准备反生化装备,大刘去车上把定点机枪和火焰喷射器取来。”
反生化装备的阻滞型子弹,会让子弹在对象身体里翻滚的够久,以造成更大的杀伤,而抗腐蚀盾足以避免人体被虚空腐化。
几名队员纷纷开始重装手上步枪的弹药,一个高大的汉子站起身朝回走去。
喻文这边用热熔枪将铁门锁熔断,漆黑的楼道里瞬间亮起来。门锁落下时被喻文用手一把接住,轻轻放在地上。
他缓缓把门打开,用枪口探照灯照进去,只见是一间普通的客厅,墙上挂着孩子们的照片,窗外有一个空花盆,但地面上是一个直径约三五米,深约十米的洞,可以看见洞的底部平向延伸,不知通往何处。洞壁的泥土坑坑洼洼,带一点紫色的发光物质。
“咱们这是在...十几楼来着,怎么会有这种,地面下的坑?”身后的张来问道。
“现实扭曲者的能力。”喻文简单的猜想一下,他自己也没直面过现实扭曲者。
耳机里传来声音“进入扭曲地区要切断电子信号,你最好等龙椅上线...”
喻文至若惘然,左手持枪,右手拿着一条冷焰火,粘上了近处的紫色发光物质,只见焰火瞬间燃烧起来,喻文直接将其从洞里丢了下去说道:“挂吊绳,准备下去。这些虚空物质还有活性,是灼烧系的。刚来不久,应该还追的上。”
“喻文,这个地区虚空物质的来历还没搞清楚,你最好等...”
“从基地到这里,一路上的侦查死了不知道多少人,让我现在等,不可能的。”
队员熟练的将一个四脚铁盘用刚制粗口螺钉钉在墙壁和地面上,在上面的金属环里卡上绳子,顺着洞壁放了下去。
已经有点烦了,基地的废话让喻文想起早些年那污秽之心无时无刻在耳边的呢喃。
他啪一下摘下耳机,将绳子卡在外骨骼手臂的装置上,带头顺着绳子滑了下去,身体随着重力慢慢落下,前往不可知之地。这过程让喻文想起死亡,又不由得想起医生来。
自己很多次在死亡的过程中被一根绳子拉上来,而拉绳子的人就是医生。
医生是个温柔的医生,比自己大几岁,童年好歹赶上真正的黄金时代。而自己只能从纸制品和音像制品里看到人类曾经的辉煌年代。
她总是说黄金时代我们在蓝色的天空下不用呼吸机就能顺畅的呼吸,空气中没有各种秽物和精神辐射,数亿人在巨大的城市里共同生活,我们有无数的钢琴,还有各种各样其他的乐器,会有数万人集会细细聆听音乐之声,人能够做自己喜欢做的事情。
人能够做自己喜欢做的事情,那自己喜欢什么?喻文不知道。
医生没见过现在外面的世界,如果她见过,她一定不会这样对生活充满希望。
无数次死里逃生,整个三班一百人整,如今只剩下自己这一队五个人。现在这几个兄弟在基地里看恶心的白色墙壁,只会想起自己人的脑浆。
医生应该去地面上看那灰的令人恶心的天空,那些无时不刻不疯狂叫嚣的疯乌鸦,去看那些畸形的变异人类,去与各种不讲道理的巨型生物,它们唯一的共同点就是比人强,而且一个比一个疯狂,这样她就不会那么乐观了。
其实自己早就想死了,但责任不允许。
做自己喜欢的事?活着就够难的了,谁有时间思考自己究竟喜欢什么。
也许死了才能有空思考。
四人缓缓落在一个缓坡上,双脚站稳,枪口的探照灯看到洞穴顺着斜坡以一个平缓的角度继续延伸,深的完全看不见底,无数紫色荧光在山壁上闪烁。
喻文跟张来说道“你在洞穴拐角处等着,大刘来了叫他拿着喷射器下来,你在这里架好机枪。”
话还没说完,余光里突然看到一个黑影在冷焰火与黑暗的交界处显现,喻文瞬间举枪指去,却又发现那里空无一用。
几个队员瞬间紧张了起来,也抬起枪指着暗处。
“探测器没有报警,是轻度的精神污染。”喻文说。
这是混沌之心的后遗症,更快的反应和更高的精神敏感性。使得潜意识里的东西被紧张的大脑放大,造成各种幻象。
“要用药剂吗?”
“不用。”
还早,等那些脑海自己幻象出来怪物们在面前走来走去时再用吧。
三人顺着洞穴缓缓走了下去。
喻文已经完全不紧张了,如果说要跟那些虚空生物打,他很有经验。
三人继续前进了十几分钟,大约走了上千米,周围变得越来越黑,粘稠到冷焰火和头灯都无法照到另一个人,哪怕对方仅在几分米之外。
“黑雾。大家聚拢一点。”
黄金时代的雾气是白色的,想来应该比这些颗粒黑雾干净纯粹许多。
三个人紧贴在一起向继续走。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冷烟火终于在黑雾里照到了山洞的尽头。
竟然是一个跟刚才走廊上一摸一样的门,唯一的区别是铁门上斑驳的紫色发光物质和爪痕。
三人对视一眼,队员从机械臂上探出一个柱状物,顶在铁门上。很快柱状物烧红,熔进铁门,铁们瞬间被融穿,除了一开始之后并无阻碍。喻文右手拿出一个显示屏幕想看看里面的情况,但监控里始终一团漆黑。
“拔出来。”喻文道。却见队员冷汗直冒。“怎么了?”
“拔不出来,里面好像有个东西钳着了。”
喻文马上拉住队友的左臂开始用力,两架外骨骼能提供的拉力超过一点五吨,但依然无济于事。
“切掉。”
喻文迅速掏出震动切割刀来,翁一声按开。失去了喻文的力量,里面的东西一用力,队员瞬间被拉的失去平衡,撞在门上,慌神之下左手抓住了门把,只听喀挞一声,锁芯被打开,门里面的东西似乎一下松开了手。
队员紧张的握着门把,一动也不敢动。喻文沿着缝隙把铁柱切断,熔断柱在里面铛啷啷的掉落回音连绵不绝,听上去像一间巨大的电影院,而从铁门这头看那个空洞,只能看出这是一扇超过三十厘米厚的门,根本没有融穿,原本应该卡在里面的铁柱也不见了。
喻文看着那个反常的空洞,想起作战课时老师说的那些话。
‘如果你们发现面前的空间构造出现不对称和违背物理常识,这说明你们与超凡造物们,仅剩一墙之隔了。’
这门里可能有任何东西。
他嘴角难以发现的微微扬起一个弧度,右手持枪,左手接手过队员手下的门把手,推门走了进去。
是一间狭窄的电梯。
有灯,墙壁上的干净的镜子显得三个小心翼翼走进来的人很滑稽。而地面上的红色紫色各种血液混杂成一片血泊,浓的看不清地板。
喻文一脚踩了进去,粘稠的血淹没了鞋底。霎时间耳边似乎传来无数不知来处的亡魂嘶吼。
电梯没有任何按钮,显示屏上有一个向下的箭头不断晃动。
队员有些紧张“怎么办?”
“很明显。”喻文说道“这地方是通道,只要走进去就行了。”
铁门喀的关上,电梯开始摇摇晃晃的向下坠去。速度并不快,但这种密闭空间依然让人感到不安。三人有些拥挤的站在里面,电梯外时不时发出与什么东西刮擦的异响。
血泊被晃出波澜,喻文看见有细小的头骨从血泊里伸出头,朝着自己抻长脖子张着嘴,像是在祈怜,又像在哀劝,被喻文一脚踩碎,却又从别处冒出头来。
喻文没再看脚下,他面对着镜子站定,仔细的打量起自己的刚毅的面部线条和略显稚嫩的五官。
护士说,在黄金时代,十九岁的男人还是男孩,他们会在宽敞的大学草坪上与同龄的女孩交谈,用大把的时间去设计自己的命运,纠结当如何吐露自己的心声。太阳的光照在草坪上,散发出独特的味道。
但在现在,十九岁的男人必须成为国家和人民的希望,肩负起人类复兴的命运,尽管自己从来没有享受过一个人类应该有过的生活。
“空气含量健康,这是普通的干净大气,没有辐射和污染,但是气压指数飙升,而且越来越热了。我们好像正在奔向地心。从数据来看,是以一种…不可能的速度。”
另一个队员喃喃的接道“像是一口棺材,用炮弹的速度,冲进地狱一样。”
喻文不自觉的看了看脚下,血泊已经消失了,无数骷髅层层叠叠形成地板,他说到:“注射振奋药剂吧。”
那人一下醒悟过来:“我...会保持清醒。”
“就斗不过他们,只能靠这些东西苟延残喘。”
电梯无声无息戛然而止,大门打开,一条短短的走廊,尽头是一个突兀的拐角。这是一个很熟悉的场景。拐角处传来震天的呼声。
突如齐来的耳鸣让三人都皱起了眉毛,耳鸣之后是直接在脑海中回响的声音。
“几位好,这里是‘龙椅’的精神链接,我是陈怀若。根据你们之前的录像,我已经看到你们眼里的景象了。但是很抱歉,你们太深入,我们已经无法提供任何额外的帮助。”
陈将军的语气像是在跟无法救援的遇难矿工对话。
“我们在什么位置?”
“扭曲的空间里,但应该还在大楼范围内。”
就是不知道,喻文心想。
“小赵和张来呢?”
“没有他们的心灵讯号,稍后会派出无人机进行物理侦查。另外,你们可能不知道,龙椅的功能是沟通人的心灵,如果不经过训练,你们的心声会完全对我们开放。”
就是想啥都瞒不过你们呗,无所谓,反正今天也要死在这,没有心灵信号就是死了。死了好,解脱。
“外面什么情况?”
“出现大量虚空生物,可能是现实扭曲者制造出来的。很罕见,应该说…从没见过。”
喻文吧面罩摘下,从衣兜口子里掏出三根烟,给二人各分了一根,这严重违反纪律。
“抽上,我从旅长哪里偷的。咱们今天估计折在这了。”
二人双手哆哆嗦嗦接过了烟,喻文知道他们不是因为抽烟战栗。
“根据我们的猜想,你们面对的可能不只是一个现实扭曲者,而是一个正在复苏的本土古神,我们之前从来没能观察到这样的场景,你们的冒进会让你们成为英雄。”
“我将心脏的解封权限交给你们。”
“之后无论面对怎样的困难和险境,希望你们都能坦然的面对。”
“向你们致敬。”
三人并没有接话,抱着赴死的心将面罩摘了下来,丢在地上,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朝着拐角走去。
喻文生于后人类时代,从没见过人潮鼎盛时期的地球,但如果说地球上人口超越百亿的巅峰时期会是什么样,应该就是现在这样。
“外面是个巨大的圆形场地,有一圈斜坡,人组成的惊涛在斜坡上狂涌。我们从通道口出来,站在人群里,人们的欢呼声汇聚起来,震碎天幕。”
陈怀若说道;“平壤的五一体育场。你们没见过体育场。狻猊在那里跟天神争斗,倒下的尸体压塌了长白山。哪里现在已经被毁灭了,因为长白山是一座火山,而眼前皆是扭曲的幻象。”
“等等,不是幻象,这是扭曲的现实。”陈怀若说道“这些观众的心灵都真实存在。”
一个陌生的声音“这么大量的现实扭曲,之前从没见过...”
“不要多说,记录一切事实,所有的不必要分析留到事后。”陈怀若的声音。
黄金时代吗,他们当时就在这样的场地肆意欢呼?
喻文三人超前走了几步,这才注意到旁边的观众并不是人类。
“这里有虚空造物,不止一个,他们站起来和旁边的人一起疯狂欢呼。”
“我们看到了,还有天神造物和古神造物,这里四族汇聚。喻文,继续前进,看看他们究竟在干什么。”
喻文小跑两步,终于走出人群,看清了地下的场地中间。
场地中心是一个台子,背生无数白色触须的怪物站在中间和一只金闪闪的飞升天使撕打,一个小孩穿着不合身的衣服站在场的边缘认真观看。
脚旁边,两个人类作战队员已经被分尸,而留着紫色血液的虚空虫族还在苟延残喘,它从腰部开始被撕成两截,紫色血液流了半场。
“是张来和大刘。”
他们身上穿着熟悉的特遣队外骨骼,小赵背后还挂着火焰喷射器的燃料罐。
“当务之急是镇静下来,找出那个现实扭曲者,才有报仇的机会。”陈怀若说道。
“我很冷静,陈将军,但是这没法找。龙椅承载不了在这么多心灵,我们只能...”
“有人在找我吗?”背后突然传来一个声音。
喻文扭头一看,是刚才那个裁判小孩,他还是那身不合适的衣服,手中捏了一个口哨。睁大眼睛好奇的看着自己。
他明明刚才还在场地里。喻文回头看向擂台,周围的人消失了,体育场中心的擂上也空无一人,只剩下那摊红黑相交的鲜血,偌大的体育场瞬间回归死寂。
喻文瞬间抽枪朝着小孩的头颅开火,却见到自己的两名队员中枪倒下。
喻文来不及惊讶,又冲上前去,试图抓住那个小孩,一手掠过小孩的脖子却抓了个空,这小孩只是个虚影。
小孩奇怪的看了看喻文,问道“你们找我,就是为了杀我?”
喻文知道自己无力与他对抗了,手中的枪掉在地上,想着两个队友死在自己的手里,心里有些难过,却也有些庆幸。起码不是被腐化或者感染的肮脏死法。
过了半天才开口道“没错。”
“为什么要杀我呢?”
喻文不说话。
“认真回答,我便给你们一个机会。”
“什么机会?”
“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你能做到?”
“你除了信我没有其他的路。”
“我怎么知道这是不是幻象。”
“你们不是有药剂吗。”
他连这都知道。机械外骨骼上的注射针管扎入手臂,缓缓放药,喻文感觉一股清气从手臂游进大脑,瞬间清醒了很多。
但什么都没变,依然是体育场,小孩。
喻文道“你问吧。”
“为什么要杀我?”
“这是上级的命令。”
“走了这么远,死了这么多人,就是要完成你上级的命令?”
“上级的命令是以保卫人类为出发点的,我是在用生命保卫人类。”
“哪怕死也要保卫人类?”
“没错。”这小孩问的怎么都是政治课本上教过的问题。
“这就是你一生短短十几年意义?”
喻文根本没想到什么意义不意义的,但是这小孩说的也没错“没错”
“我也是人类,你为什么不保护我?”
“保卫大多数人类。”
“那保卫人类干什么呢?”
“保证种群的延续和发展。我们有一本课本,专门解释这些问题,如果你好奇的话我可以送你一本。”
“你们知道自己也是天神造物吗?”
“知道。”
“天神制造你们是为了让你们种群延续和发展吗?”
“是让我们成为他们降临的祭品。”
“你既然知道这就是你们诞生的意义,那为什么还要忤逆它?”
“那是他们强加给我们的。”
“来杀我是你自愿的吗”
“...”
“人类打算往何处去?”
喻文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我不知道。也许是要回到黄金时代。”
“呵,你们连朝哪里走都不知道,苟延残喘什么呢?”
他一指下面的场地“你看。”
喻文回过头来,四名队友站在正中间手足无措,两旁的入场口,一位飞升天使,一位背生触须的本源信徒和一只紫色的完全体虚空虫族正缓缓从入口处走出。
喻文转过头,大叫“为什么又让他们送死?”
“你回答不了我的问题。”
“我能回答!”
“先看。来点观众。”
周围的座位上瞬间出现无数生物,疯狂的欢呼咆哮。龙椅又联络上了喻文,陈怀若惊喜的说;“重新连接了,还连上了张来和小赵。喻文,刚才发生了什么。”
喻文并不理他,大声叫到“放开心脏的束缚!”
“是、是。”
擂台上的四人显得手足无措,他们仓皇的看了看四周,然后在一个角落架起了那台重机枪。
天使高高的悬在半空,本源信徒开始畸变,身后的触须胀大,双手变成爪子,小腿脚踝关节被拉长,变成了类似狼的兽类腿结构,整个身体长到大约三米高。而虚空造物几乎一瞬间就开始向外喷射紫色污染物。
喻文看本源使者畸变状态,起码是主教级了,虚空造物的几个特征也说明是三到四十代种,进化程度非常高,他们两没有还手之力。”
机枪和火焰喷射器并没有什么作用,他们像玩具一样被掀上天空,本源信徒的触须在空中把小赵接住,透体而过,挂在了身后当做猎物。随后抓向那只虚空造物。
虚空造物振翅飞上天空,一道光华闪过,断成两截。
小孩;“人类暂时拥有过世界,但世界不是你们的。在三方的夹缝里求生,你们的武器和护甲可笑至极,而结局也是一定的,像牲畜一样被古神消灭,虚空秽物们被天使消灭,然后古神和天神的造物们开始互相争斗,一晃又是一个纪元,告诉我,你们挣扎什么?”
陈怀若;“那是谁的声音,我们没有搜索到他的心灵讯号。”
喻文想起自己曾经面临过无数次的队员的死,他们牲畜挣扎般的嘶吼和惨叫,声音沙哑“我们不是牲畜...我们有技术有信仰,我们有..黄金时代。”
“技术和信仰?如你所愿。重新开始。”
小孩啪的打了个响指,所有场景开始逆转,分裂的血液回到腔体,碎裂的外骨骼零件重新组装。擂台上四个人回到最开始站立的地方,惶恐不安的看着四周。
“别,别,让他们安息!我求求你、你究竟是什么人?”
小孩并没有理他,聚精会神的看着场下的人。
喻文没再管那个小孩,对着下面的四人叫道;“用心脏!快!”
耳边突然传来‘龙椅’的声音,陈怀若惊喜的说;“重新连接了,还连上了张来和大刘。喻文,刚才发生了什么。”
喻文重复一次;“用心脏!快!”
四人仓皇的看了看四周,然后在一个角落架起了那台重机枪。
喻文目眦欲裂,眼睁睁的看着剧情重新演了一遍。
小孩轻轻一笑;“个个心里都想死,但在真正的死亡面前,反倒没有勇气去死了。这是注定的,再来一千遍也一样。就算用了,也无济于事。”
他手一招,时间飞速后退,死人重新复活。
陈怀若惊喜的说;“重新连接了,还连上了张来和小赵。喻文,刚才发生了什么。”
四个人慌张的看了看四周,后心突然有数条钩锁一般的活物破体而出,像黑色的铁骨。血雾顺着根部喷出,那根须在空气里探了探,又一下扎进了本体的脊椎。
四人顿时痉挛抽搐起来,不多时就躺在下面不动了。
“他们瞬间就死了,你们的技术并不能拯救人类。”
倒地的尸体如爬虫般开始活动,伏在地上灵巧的躲过混沌教徒与虚空造物的攻击,爬到虚空造物的背上,一口咬了下去。一条铁骨骼顺着口腔喷出,扎进了那虫子的后背。
周围的人和场上的几个生物瞬间消失,所有的欢呼戛然而止。
“但确实有意思多了。”小孩扭过头来,眼中深邃如星海。
“你们见过的,在白河区,你们死伤惨重,护士也死在哪里...死去的队员反倒成为最可怕的敌人,不是吗?那技术心脏并不会强化自己,而是用生命为代价,让使用者污秽缠心,无可救药,变成畸形的..怪物。”
喻文缓缓的坐在地上。往日的阴云重新笼罩,护士在怀里死去时的样子又浮现在眼前。整个医疗区被古神血肉污染,而前去控制事态的所有非在岗小队都在黑暗中遭到了血腥的猎杀。
“之前的十数年都是前戏,从明年开始,每一年都会有地狱级的神爬出深渊,事实上。丧钟使者肆无忌惮的完成召唤之后,你们的世界就已经没救了,他们一个接一个的从地下冒出来,继续和降临的天神作战,并毁灭你们的世界。”
自己原本是去拯救护士的,最终却被护士拯救。她在黑暗中的身体渐渐失温,嘴唇苦涩如秋叶。大眼睛渐渐失去光彩,只留下一句话在耳边萦绕。“喻文,好好活下去,一定要...”要什么?喻文不知道。
“在那些旧日老鼠生活的下水道,是你们能生存的唯一地方,但在那些地方,虚空的腐化如涓细的溪水般无声蔓延。”
“他们和天使们没有任何不同,在深渊中堆积了千万年的怒火,完全不在乎你们种群的延续。毁灭就是未来。”
“面对这些东西,告诉我,你们究竟为什么挣扎。”
喻文喃喃道“我们要,回到黄金时代。”
“你已经看到过了,你们最新的技术除了增加你们的罪恶外毫无用处...”
“这是十三年前的技术。污秽之心...不是让士兵变成炸弹人。这是十三年前的试验版本,而今年最新一代心脏正在植入孩子们的身体。之前是没能完全消除那些秽物中的意识,但如果时间来得及,后勤部队完全理解了那些古神血肉,我们就...”
“这样的延续充满罪恶。”
“那些神不罪恶吗?不管怎么样能延续就好!”
“他们是混沌本身。他们没有思想只有本能,自然也不存在这个问题。”
喻文的脑袋急速运转“对,他们根本就是一坨会动的植物。这是我们和畜生最大的区别。”
“确实是这样,但是又如何呢。智慧并不是恩赐,而是苦果。”
喻文其实也不知自己想说什么了,只能硬着头皮说道;“那些古神,完全没有意识和智慧,依靠本能运动,他们连思考本身都不拥有,而我们人类有无数的个体智慧,我们理解世界,改造世界,创造出辉煌的社会和建筑,总有一天,会有哲学家告诉你,我们究竟在朝何处去。而我们这些没有那种才能的人,就是让这种思考延续下去。让有才能的人去寻找我们的目的。”
“你是说,你们延续是为了寻找延续的目的?”
喻文;“也许是。”
“那为什么你还是不想...继续你的生命?”
“...”
“你被选中了。”
一连串重物坠地的声音在背后响起,喻文并不敢回头看,空气中血腥蔓延。体育场消失,周围场景变成一间普通的卧室
孩子附下腰,漏出一丝狡黠的笑容;“那就不耽误时间了。”
喻文突然感到一阵天旋地转,他整个人失去平衡,瘫倒在地上,眼前一黑,失去了知觉。
眼前有强光闪动,熟悉的感觉。
————————————————
应该是昏迷了,自己之前正在做什么来着?
喻文的瞳孔逐渐聚焦,看清了上方的天空。
太阳的光芒直直的照下来,喻文不由得眯上了眼睛。身体并没有什么大碍,只需要清醒一下就能活动。
喻文茫然的坐起来,看清了周遭的世界。
这是一条林间小路,周围灌木丛生,云层层叠叠的遮住日光,周遭马上凉了下来,但太阳照在草地上的味道依然清晰。
喻文从没见到过这种景色,也是第一次闻到这种味道,他瞬间泪流满面,趴在地上放声痛哭起来。
“呵,这是庆潜龙年间。”那个孩子站在面前。“离你熟悉的时代还有五百年。”
“为什么?”喻文双手深深捏进泥土,贪婪的感触着泥土的湿润和触感。
“因为有意思。”
喻文一把抓起泥土扬了过去,泥土砸那个男孩的身上又滑下。喻文楞了一下,站起身抓住那个男孩,掐住他的脖子把他按在地上。
“你让想死的人活着,让想活着的人..”喻文想气队友的音容笑貌,忍不住又想哭。他掐着那个男孩的脖子,哭腔道“我求你你让我回去,让我跟他们一起死。”
孩子被掐的满面通红,但他的表情依然是风轻云淡的讥讽。
“如果现在你杀我,大概只需要半秒,但是你依然不敢做。为什么?”
喻文气急,扬起手一巴掌打在那孩子的脸上,小孩的脸被抽出一个巴掌印,他的表情终于有些变化,邹起了眉头。
“很疼。”
喻文瞬间被弹飞数米,躺在地上用手遮住自己的眼睛。
“你的队友们比你有勇气的多。”小孩又出现在身旁,双手插着兜。“他们在最后都选择了信任你,想让你活下来,因为你是在场上唯一一个敢用那什么污秽心脏的人。但你现在的表现让他们蒙羞。”
喻文嗓音沙哑;“你究竟想让我怎么样,我只是一个心理不健康的求死者而已,你放过我。”
“你的几个战友们想让你肩负起责任来。”
喻文大声咆哮;“什么责任?我打生下来就要履行的责任?怎么履行,随便一个古神我们就承受不了!更别说天使和虚空秽物,打不赢,没得打!我们拯救不了世界!”
小孩一下笑出了声“真是滑稽,刚才还说你们不是畜生,你们有机会。”
“我刚才说如果有足够时间,我们就有机会。”
“对呀,所以我答应你办一件事,你想好了吗?”
喻文一下醒悟过来,他站起身,眺望远处的山峰,远山尖尖上那一抹白色的雪,将山峰显得年轻至极。
“你刚才说我们现在在哪里?”
“没错,庆潜龙年间。”男孩的微笑还是充满讥讽。“离你熟悉的时代,还有足足五百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