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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尴尬的表彰大会

就在刘铭睡回笼觉期间,一则爆炸性新闻以癌细胞扩散的速度在村子里传开了。全村今年仅有的两名高考考生之一的刘青,总分640分位列全校理科榜第七名。这个成绩放在桥县一中,不排第一也排第二。在这座自古以来就十分看重读书的村子,刘青的成绩可谓是光宗耀祖了。

刘铭从邻家婶子的口里听到这个消息后,也非常震惊,心想:这市里的教育水平比县里的高了不知多少倍!在村里人普遍只知道清华北大的情况下,大家一致觉得,“青子这娃,读书长进,这回能考上清华北大了。”这话被几个不懂事的小孩听到,立马变成“青蛙考上清华北大了”,最后传到村口老樟树下纳凉的二大爷耳朵里,好事地问,“谁被打了?”

作为发小,刘铭本想去祝贺刘青的,但去刘青家要经过十几户人家的门前,万一被人问起考上哪个学校了,回答又怕说的学校录不上,不回答又担心给传成“没考上”,前者怕打脸,后者怕没脸。总之,有对比就会有伤害。孙子云,“善用兵者,避其锋芒,击其惰归”,刘铭再三权衡之下,决定趁晚上外面人少的时候再去。

傍晚时候,刘父刘母从地里锄地回来,经过状元桥时,碰见刘青的爸爸在桥边还愿,说白了就是好好感谢状元郎的保佑。两家关系甚好,刘父刘母走到桥上,立马驻足道贺,寒暄了一会才回家去。

还愿也是村里的一个老习俗,要是谁家许了愿不还的话,以后就不灵验了。刘父也不含糊,到家后放下锄头就去收拾,很快便装满了一篮子还愿用的物品,并准备叫上儿子一块去。刘铭根本不信这些,加上外面的舆论对自己不利,所以极不情愿,但执拗不过刘父,最终不得不硬着头皮跟去,只恨自己生不逢时,否则。

刘青的高考成绩也引起了村委会的高度重视,并决定晚上八点开展表彰大会。做为村里第一个考上大学(专科)的人,村长深知读书人的不易,而且刘青这次更是为村争光,所以决定以村委会的名义拨款一千元奖励给他,以此来激励本村往后的读书人。在得知另一名考生刘铭也考上二本后,村长思忖许久,最后决定以个人名义奖励刘铭一百元。

今晚的大会是村里有史以来最热闹的一次,还没到时间,狭小的村活动室就被挤满了,以往的会议都是每家每户派一个代表出席,这次男女老少都来了。在被通知要在大会上接受表彰后,刘铭觉得,虽然成绩比市里就读的学生差很多,但是气质不能差太多,于是赶紧打水洗头,并翻出了一件不曾穿过的韩版白色衬衣换上。

大会在晚上八点准时开始,村长西装革履容光焕发,在大家热烈的掌声中走上讲台。村长示意大家安静,然后从袖口中抽出一卷稿子并在讲台上摊平,开始致词:“父老乡亲们,大家晚上好。今天是个好日子,是我们村值得庆祝的日子,在今年八百多万的高考生同场竞技中,咱们村的刘青考出了640分的高分,是相当不错的成绩啊!不出意外的话,刘青很有可能成为本村第一个清华北大生!大家为他鼓掌!”在村长的带动下,活动室瞬间爆发出一阵掌声,鼓掌完毕,村长继续说道,“大家都知道,本村是远近闻名的状元村,但是自明代本村的第一位状元纪章公之后,几百年间,我们村就再也没有出过状元了...很多年轻人都想把我们的状元桥拆了呀,骂倒霉桥,狗屎桥的都有。好在当时生产队极力阻止,原因是没了桥生产力就会下降,汤河上只有这么一座桥,要是把它拆了,那生产车辆就没法通行,车辆不通行那物品还得靠肩膀挑。但是今天,我们可以自豪地说,这是幸运桥,这是带我们村通向富裕的发展桥了!”村长突然提高分贝,把致词环节带到了高潮。大家心领神会,积极配合,快要被挤爆的活动室里再一次响起了热烈的掌声。

村长花了五分钟才把致辞念完,在刘铭看来,那一张A4纸上写的不是陈词滥调就是毫无兴趣。接下来才是大会最重要的环节:颁奖。这个环节还是由村长主持,因为中国带“长”的官都配有秘书,除了村长。“经村委会研究决定,给予刘青一千元的奖励,以兹鼓励!”村长话毕,只见刘青穿着校服在掌声中走上讲台。村长眉开眼笑,眼里满满都是自己当年的影子。“这才是读书人的样子嘛,放假了还穿着校服。”说者无意,听者有心。当听到村长的这句话时,刘铭感觉有一根刺扎在了他的的心上,他羞赧地看了一眼身上的新衬衣,本想起身离开活动室,却发现门口早已经被人群堵死了。一种自丑不觉的尴尬写在了刘铭的脸上。

“下面我们请刘青给大家讲几句,最好是给弟弟妹妹们分享一些学习的好方法。”此时的刘青虽然显得有点羞涩,但无疑是今晚最耀眼的明星。有对比就有差距,而一些看似毫厘的差距,并不是靠投机取巧就能抹掉,相反,可能会弄巧成拙。刘青简短发完言,在众人瞩目下兴奋地走下了讲台。

终于轮到刘铭上台了。可能由于天气太热,加上活动室人多,所以村长脱掉了外套,然后边整理外套边向台下宣布,“对于本村另一名考生刘铭,也奖励一百元,以兹安慰。”村长话音未落,意识到措词不当,马上更正,“以兹鼓励!以兹鼓励!”刘铭听到自己名字后,很快挤出一丝微笑,而此时现场的掌声已经到了“一鼓作气,再而三,三而竭”的最后一个程度了。刘铭上台接过村长手中的一百元奖金,再三感谢后便等待村长发话“给大家讲两句”,可是过了几秒,村长突然对他小声说道,“你先下去吧,我要宣布一件重要的事了。”刘铭心想:也好,反正没想好要说什么,然后快步走下了讲台。

“下面跟大家宣布一件重要的事情,状元桥年久失修,最近几年参观踩踏的人数也大幅上涨,而恰巧今年刘青又考出了咱村历史性的成绩,因此,村委会决定下半年对状元桥进行重修,重修的费用按每户三百元征收。现在大家可以发表自己的意见。”

村长语毕,台下纷纷议论起来。由于这是大人们的事,所以活动室里的小孩子三三两两一起陆续都跑出去玩了。刘铭也打算回去了,但瞥见刘青还在,于是取消了先走的念头。过了两分钟,村长见没人站出来发表意见,立马高声说道,“既然大家都没意见,那这事就这么定了,具体动工日期等我和二大爷这几位长辈商量过后再通知大家。另外,这次还要在桥边立一块碑,碑文的话就由我们学习成绩优异的刘青撰写。”说到这里,村长特意看向了台下的刘青,而刘青接到这个任务也是一头雾水,他在学校写过无数篇作文,但这碑文课堂上可从没教过怎么写。所谓拿人家的手短,吃人家的嘴软,这手里的一千块奖金还没捂热呢,怎么好意思拒绝村长,所以只好点头应承。

这次大会是村里开的时间最久的一次,足足开了两个半钟头,散会的时候才发现女的也基本走光了。刘铭夹在人群中不紧不慢地走出了活动室,一边走一边在心里嘀咕:再不结束就给憋死在里面了。今晚没有月亮,星星也很少,忽明忽暗,所以没有安装路灯的村子显得一片漆黑。刘铭没带手电筒,于是在活动室门口等刘父,等了一会便被一个伯伯告知,“你爸走前面回去了。”无奈,刘铭只能打开手机,借着手机屏幕微弱的光线回去。

刘铭埋头走着,突然,有人从身后拍了一下他的肩膀,吓得他手里的手机差点掉到地上。“谁呀?”“铭子是我!”“你丫的不知道先喊我啊,这黑咕隆咚的吓我一跳。”原来是刘青,看样子是找刘铭有事。刘青把一只手搭到刘铭的肩上,然后边走边对刘铭说,“拜托你个事,帮我写那个什么鸟碑文。”刘铭瞥了他一眼,说,“我也没写过那玩意啊。”刘青用搭在刘铭肩上的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说,“从小你的作文就比我写的好,再说我是理科生,你是文科生,这个对你来说应该没什么难度吧。”刘铭想了想还是答应了刘青,“那我试试。”刘青兴奋地又拍了两下刘铭的肩膀,说道,“好哥们,改天上白沙镇请你吃大餐。”

早来晚来,早晚要来,这一天可能是刘铭过的最糟心的一天,好在再怎么糟心也已经要过去了。到家后,他直接走进房间,然后倒头就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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