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慕春摘展示花簪的花魁来了。
一个长相妖艳异常的女子,穿着一身墨色的流仙裙,玉白色的长腿在流仙纱裙下若隐若现,而溪流的薄水烟笼罩在女子身上,使得她的模样越发朦胧,如似吐似出的一颗露珠。
她姿态妖娆地赤足走下溪流,美足足尖点在了寒水烟中,赤足下水,脚背没过溪流,纱裙的裙摆也浸入水中,此刻人们才发现,原来刚才在墨色纱裙之下,若隐若现的白色并非是腿,而是偏肉色的白色纱裙。
有人不禁松了一口气。
还好,还好。
慕春摘的首饰虽然大多数时候专供给花楼,但到底是雕玉世家,在台面上留足了体面,不至于使得大家都太尴尬。
女子伸手,从托盘之中拿走了那一支华胜,戴在发髻正中央。
华胜簪面素来与钗棍垂直,大多数时候钗棍主体只有两根,极容易松动,所以需要带簪子的人走路平缓,不轻易低头,而慕春摘的华胜却仿照梳子,有数根细小的主体,那花魁只是随手一戴,无论是低头或是行走,都不见那华胜有丝毫松动。
而众人还来不及称赞,那花魁走了几步,居然在溪流之中跳起舞来,回旋低头,摆动扭头,竟然都不见那华胜有丝松动,依旧稳稳地戴在她发髻之中。
座上人不禁议论纷纷,
“这慕春摘今年的新样式倒有可借鉴之处,以往的华胜样式,总是要人走着路就扶一扶,否则就容易掉,这慕春摘的新样式竟然能由着人跳舞都不掉落。”
“这簪子样式独一无二,再加上这新的插梳样式,可称得上一句非同凡响。”
花魁舞姿虽然大开大合,却丝毫不见下流,行走之间顾盼流转,发髻上的华胜随着她墨色与玉色叠生的裙摆旋转间,如同活了一般,此刻她仿佛不是在溪流之中跳舞,而是在祭台之上,骨铃响动,彩旗飘扬,而她的动作犹如大祭司招灵一般,手如挥动节杖般有力,起承转合之间竟不自觉带给人肃穆之感。
与从前慕春摘给人的放荡印象截然相反。
众人终于明白。为何慕春摘这次在诸人面前都敢堂而皇之地请一个花魁来展示花簪。
因为能舞绝汉州,跳出这种水平的招魂舞,展示出这支簪子之绝的,只有那一位万花楼的花魁岐娘。
想到这里,不少人都心生敬佩,慕春摘的东家竟然能想得出这样的方式来展示簪子,难怪慕春摘能在四大世家之中把生意做得最远,甚至都做到京城之中去了。
而且这一次也一洗之前偏见。
慕春摘虽然多见于花楼,这一次却是将严谨肃穆做到极致。
一舞毕,众人竟都不自觉纷纷鼓起掌来,掌声轰动,叫好不止!
刚出场时,无论是簪子还是展示簪子的人,都难免让人心生鄙夷,可是这一舞完毕,众人皆是发自内心地觉得精彩绝伦!
用最放荡的人,最不掩下流的簪形,却缔造出了最肃穆不忍侵犯的神意。
如此极端的两种态势,用一只簪子诠释得浑然一体,如何能不让人心生佩服?
花魁岐娘躬身而拜,不似方才跳舞时面色凝重,又妖妖娆娆的扭着腰肢下去了。
众人还沉浸在上一支簪子的神貌之中,下一只簪子的东家小姐已经上场了。
正是怀珏楼明家的二小姐明婉。
与方才那个似妖娆又肃穆的花魁岐娘不同。
她带着些少女的拘谨和羞涩,亲自上前揭开了红布,让众人得以见那簪子的模样。
是一支小金钗步摇,步摇上也只有两颗珠子,两根步摇一长一短,金钗上也未曾有雕琢什么图案,只是混圆的一根金钗,头上做成了流云钩,钩住那两根步摇坠子。
看不出什么稀奇的,但那金钗却十分闪亮,打磨得光滑至极,若不是千万次耐心又手稳地打磨,绝不能得这般模样。
明婉将步摇别在抛家髻上,刚别上还没什么特别的,但当她走动之时,在场不少女子看那只簪子的眼神都放着光!
这支簪子,她们也要去怀珏楼买一支一样的!
明婉不好意思地拿圆扇半遮着自己的脸,面色绯红。
鹅黄色的裙子却与头上的金簪相映成趣。
只需要小小走一步,那步摇坠子就跳动得厉害,反衬托出少女的娇羞与灵动。
明婉走到花树边上,左右瞧了一瞧,才像是放心了似的,轻轻将花枝压下来,凑到鼻子边上闻。
眼前这一幕,正和了易安居士笔下那句,见客入来,袜刬金钗溜,和羞走,倚门回首,却把青梅嗅。
诗文画面全然再现在人们眼前,而明婉不好意思地绯红着一张脸,快步地下去了。
虽然簪子和人都并非美到极致,可合在一起,却将少女的灵动飘逸演绎到极致。
也是最适合日常戴的。
有公子看直了眼睛,盯着明家素来不现于人前的小女儿的背影瞧,直到看着明婉走到帘子后,身影一点儿也瞧不见了,才失望地收回视线。
虽然不如第一支簪子惊艳,却比第一支簪子更适合大多数人戴,而且和第一支独一无二的簪子不同,这支簪子材料并不稀奇,可以仿制再造,人人都可得,看过了明婉戴这簪子之后,已有不少人打算去怀珏楼买这一支簪子。
而接下来的这支花簪,却并不现于人前,反而直接拿托盘端着下去了。
众人不解道,
“欸,怎么拿走了?”
“我们都还没看过呢。”
“这是要做什么?”
而栀予眼尖地发现,有一个女子从帘后起身下场了。
正是方才来得迟的那位姑娘。
不多时,便有人铺红锦开路,一个人慢慢出现在人前。
一身金赤嫁衣,满头鲜花着锦。
偏偏那鲜花如同真花一般,在吴雍善头上堆叠而不显得累赘,吴雍善本人恰如其名,慈眉善目,敦容厚德,但满头的鲜花却使得她多了平日里不曾长相出来的惊艳姝丽。
牡丹挑心簪立中央,红梅掩鬓,金芙蓉围发,真真是大家闺秀风华。
之前无论是慕春摘还是怀珏楼,颜色皆无垂玉坊这一套的颜色浓烈华贵,大多数时候上不得大场面。
果然是垂玉坊的未婚妻,吴举人家的大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