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相还在考量着这三儿子回来是因为他母亲的事儿,还是宫里的事儿。
就听见身后美人,轻道一声:“老爷去吧,三少爷不是好一阵子没来了吗?”
好一阵子?洛相清楚这个儿子是他安插在礼部的“奸细”,平时都是悄悄来,今日?
洛家也就他一个小辈有出息,自己混到了个正四品的侍郎,是洛家在朝中唯一一个明摆着的势力。
既然美人这样说了,洛相笑中带色:“那可儿就等等老爷,我晚上再来。”
韶可儿挑眉,真是个老色鬼,这都受伤了还不放过。
见洛相走远,韶可儿也不愿再装,直接牯扭着儿就躺下,面朝墙壁,冷冷的说了句:“都下去吧。”
用被子蒙上头,右手就那样漏在外面,是真的疼啊。
早知道挑个小的碎碴子扎了,竟还将筋都扎断了。韶可儿还在自嘲中,全然忘了这丫头随侍中还有个碧青。
突然觉得好像有脚步声向自己走来,三、二、一。
竟敢偷袭老娘,老娘打得你找不到北!
左手一把掀开被子,一时竟忘了右手的伤,要去与那人过过招,这刚抬起来,就疼的韶可儿只喘粗气,额上的汗更密了,紧抿嘴唇,闭上眼睛顺了口气,这才抬眼,是碧青。
韶可儿松了口气,心想:这断了筋的滋味还真不是随便说说。
碧青已然变成真身,剑眉紧锁,盯着那被布包的高高鼓起的手。
韶可儿却突然笑了:“碧青大人不必紧张,死不了。”只是笑的苍白无力,没了之前的明艳妖孽。
碧青没有理她,抬手小心的将她右手的布一圈圈拆卸下来。却被韶可儿制止了。
“大人这是做什么,验伤吗?”韶可儿的声音冷的没有温度,像真是只做任务上的交接。
韶可儿一动不动的看着他,看着他长长的睫收起,也是这样定定的看着她,她能看见,他的眼中只有她,可那又怎样,她不在是以前的韶可了。
“怕你手握不了剑,杀不了人。”碧青依旧淡漠,只是看着眼前这个不怕死的女人,刚才的痛意全被他看在眼里,可是她真的变了,变得连疼都不向他说了。
韶可儿眼中戏谑更深了:“哦?的确是杀不了你了。”
碧青眼神悠悠,面无表情,依旧一板一眼的道:“正事要紧,筋脉不能断,伤可以慢慢养。”
“正事?呵,可笑!你凭什么管我。”韶可儿一把将碧青停滞的手推开,又睡了下去,背对着他。
碧青的神情有些失落,但却没有离开,将房子外布了一层法术,这才拉了椅子坐在床边,看着被褥一起一伏的稍稍浮动着。是哭了吗?轻拍。
“从前有个少年,满心抱负的从西域边境蛮荒之地来到王都,进城的第一眼就看见一个,坐在死人堆里的碧瞳小女孩,坐在地上哭但身上却是干干净净,与周围尸横遍野、兵荒马乱格格不入,那是少年到此见到的第一个活人。”
碧青坐在床边,像是讲故事的语气,娓娓道来,眼中有了温度:“战火刚熄,少年正好可以趁乱在王都生存下来,那孩子很可爱,看着小小的。”碧青居然笑了出来,但眸子里还是悲伤。
“但是少年不能在多一个累赘,他走了,又回头,因为女孩带着哭腔的一声‘哥哥’,软软糯糯。”
被子里的韶可儿早已哭的额间冒汗,泪水无声的打在枕头上,被子里。
是在,讲故事吗?
“从此少年多了个亲人,给食肆打杂,扮乞丐要钱,舞剑卖艺,很苦、很穷,但身边都有一个小不点儿跟着,却很暖。他不会让女孩受累,什么苦、罪都是他扛着,少年要供女孩读书,教女孩练武,因为第一眼,他就觉得女孩,命不该此。”
碧青突然苦笑摇头,抬头望天,想把一切情绪都掩于眼底:“少年几乎都忘了当初为何来此,当时他心里、眼里都是那个韶华时光里的女孩,长相清甜可人。后来啊~他和王都里的人一样,要去苍野仙山上,求仙问道。”
求仙问道!韶可儿心中柔软的地方突的像被扎了一样,囫囵的抹了把眼泪直接坐起:“够了,碧青大人!”那声音几乎是吼出来的。
苍白的脸上扯出了个冷笑:“呵,大人,我没时间听你在这儿讲故事。”是生气,韶可儿仿佛又回想起了自己当年被抛弃的瞬间,无助、迷茫。
这哪是什么故事,那是活生生的经历。
韶可的碧青哥哥当年让她在他们栖身的一间小木屋里等着,给她准备好足够的食物和水,还把全部的钱都留给了她。
可是她等到的不是脏兮兮又不爱说话的碧青哥哥,而是穿的干净爽利的宫中侍卫,要带她回宫,做衣食无忧的公主。
原来,当初勤朝君主试图以武力铁骑踏平西域,不料西域负隅顽抗,君臣一心竟真的扛住了战火,不想趁乱,西域王身边善妒的妃子将当年王后诞下的五岁孩童直接扔出皇都。
待百废俱兴之时,西域王这才发现自己丢了个女儿,故而全城张贴告示寻西域公主,那线索就是生的一双纯澈的碧瞳,与王上一模一样。
过了这么多年,又怎会突然找到她,韶可问过:“那是一个少年拿着多年前张贴的告示,领了五十金,才告诉他们公主所在。”
碧青像是没听见韶可儿的声音,神情清漠,带着悲伤,用手将可儿脸上被泪水打湿的碎发撇在一边,很是温柔:“后来少年真的得幸遇见了位仙人,能看重他的本领,愿意教他仙法,只是……”
像是故意的停顿,看了看韶可儿,只是要断情绝念,因为仙人说过,一切的牵挂都是牵绊。他要成功,他也想成为西域人都信奉的神,他不想永远被人踩在脚下。
韶可儿只是闭眼没去看他,她现在脑袋嗡嗡作响,碧青说的这些对她来说都是毫无意义的解释。
“……既然修仙,那便要一直呆在主上身边,少年想到家中还有个小妹,便……”
“便为她寻了个好去处?”韶可儿不想在听这些没用的话,扔了就是扔了,没什么好说的。
韶可儿神情高傲,像是讽刺,难过好像也都消磨殆尽了:“大人可否替我好好问问那少年,是否早就知道那女孩值得五十金,故而才将那告示一藏就是十年,等着就是那一天,冠冕堂皇的将女孩,卖了!”说的极缓极缓。
这句话像是在碧青心中抹刀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