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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楼道里安静得有些清冷,几盏灯在长长的楼道里投下昏暗的光晕,楼梯拐角处垃圾筐边上几只拖家带口出来觅食的老鼠叽叽喳喳吵闹着,应和着各个宿舍里传出来的此起彼伏的呼噜声,为冷清的夜添了几分热闹气息。
楼道最西头的窗边,张士心坐在桌边奋笔疾书,他头顶的灯比别处略微亮些。
他已经鏖战二十几个夜晚,海涛和月明劝不住他,海涛便照着杨得意当初偷偷往宿舍接电的样子,用大功率灯泡将楼道里原有的小灯泡偷梁换柱,方便士心夜里写东西。
两个室友心疼士心,却也知道他的处境,冒着违规的风险为他创造便利。
二十几万字的书稿接近尾声,士心迫切地想要写完。杨文萍来了信,士心从她有意无意透露的只言片语中了解到母亲并没有按照他的嘱咐去医院看病,而是用他寄去的钱缴纳了兰兰和萍萍欠着的校服费,余下不多点给了士心的姥姥,略表孝心。
士心想赶紧把钱挣到手,只有钱到手,母亲的病才有希望缓解,身体状况才能略微好转。
他困得睁不开眼,握笔的手指僵硬得不听使唤,只得站起身来,在楼道里小心翼翼来回走动片刻,活动一下筋骨,不敢弄出太大响动。
活动筋骨的间隙,他脑子有些凌乱,七七八八的琐碎事纷至沓来,母亲在吭吭咳嗽,杨文萍笑得很甜,萍萍手心里托着麦粒儿等候麻雀自投罗网,士莲抱着复习资料无助地抽泣,兰兰孤零零在冬日的街头摆摊,王老师目光里流淌着温情,阿灵在夕阳里啃馒头,杨得意用倔强的眼神回眸一望纵身跃下桥头……
士心有点油尽灯枯的感觉,又觉得自己走火入魔了。
他是太困乏了,连续奋战将近一个月,几乎没睡一个囫囵觉。胜利在望,在最后的关头他却如同置身黎明前的黑暗当中,有点坚持不下去了。
他使劲甩甩头,进水房拧开水龙头,凑过去劈头盖脸将脑袋冲个通透。冰凉的自来水霸道地冲刷着他的脑袋,他顿时清醒许多,仰起脑袋用力晃几下头,长吁一口气,回到桌边,拿起笔继续写。
天蒙蒙亮,清晨第一缕阳光照进楼道,楼外树中鸟雀叽叽喳喳开始了晨会,早起的学生照例匆匆忙穿梭于厕所和水房间。士心熬了一个通宵,终于写完了书稿。
日夜奋战二十几天,他完成了任务,也获得了前所未有的考验,更重要的是他终于可以拿到那笔期待已久的巨款了。
士心感觉僵硬的四肢连同麻木的脑袋都不是自己的了,甚至连意识都有些模糊。
士心写完最后一个字,气力枯竭,意志也垮了。他摇摇晃晃站起来,将笔丢桌上,扶着墙想要回宿舍去睡觉,身体却不听使唤,软踏踏坐倒,伏在书稿上瞬间失去了意识。
海涛起来洗漱,拉开门见士心趴桌上熟睡,走过去轻轻晃他,半天没反应。海涛慌了,大叫邓月明。邓月明穿个裤头跑出来,凑到桌边看看士心,伸手探探鼻息,脸色变了。
海涛见月明神色不对,更紧张了,抖抖索索想探士心鼻息却又不敢。
“活着吗?”他问月明。
月明眼睛忽闪忽闪,点点头。
“你奶奶的,想吓死我昂?”
邓月明笑道:“你大清早大呼小叫,谁吓谁啊?”
“他真没事儿?”海涛将信将疑。
“困坏了,睡过去了。”
海涛舒了一口气,还有点不放心:“你再探探,真有气儿?”
邓月明望着士心压在身子底下的书稿,叹了口气,抓起士心胳膊:“别叨叨啦,你试试连着熬二十天写本书出来。赶紧,搭把手,弄屋里去。哎……这要钱不要命的货!”
海涛架起士心另一只胳膊,和邓月明将士心托回宿舍,安置到床,海涛给他盖好被子。邓月明出门将桌子搬进来,海涛拿起书稿翻了几页。
“有模有样,不赖。二十天,啧啧,神人!二哥,这二十天他睡了有一百个钟头吗?”
邓月明忙着穿衣服:“天知道,他知道。八九不离十吧,还全是在课上睡的。”
海涛憨憨一笑,问道:“二哥,你说三儿这么玩命挣钱,舍不得吃,舍不得穿,女朋友也没有,他挣那些钱都干啥了啊?”
“天知道,他知道,我不知道。”邓月明说,“别大声,让他睡吧,估摸着得睡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