猛得睁眼,一身冷汗。
“风哥!风哥!”李牧在传呼机对面喊,“说话啊——人呢——”
冬夜的风吹到身上浸满凉意,秦风沉重地粗喘,捞起床边的传呼机,声音低沉也浸满凉意:“干嘛。”
“我大爷啊,你总算是听见了,你要是再没听见我都直接上你家——”
“说事。”两个字短促有力。
“”嘿——贱兮兮的一声,隔着对讲机都能看见他笑得跟秋后的菊花一样,“也不是什么大事,你说是不是,要是什么大事,我哪里敢劳动您啊您说,就是——”
对讲机扔床头,秦风下床穿鞋,去倒了杯水。
“风哥?风哥?风哥?风哥?”孤独的月光下传呼机独自震动。
“在。”
“我说的您听见没?”
“你说什么了?”
“我说您帮忙值个班,嘻嘻。”大过年的帮忙值个班——秦风一秒掐断了传呼机,十分钟后人准时出现在这片黑漆漆的街巷。冬天的风直愣愣地就往胸口里灌,在整个身体里肆虐,直到头脑也冷得清晰。这样也很好。
除夕夜,人都回家过年了,特别是这大城市的街巷,光辉处璀璨盛景,无人地黑漆漆得只剩下路灯的影子。他从东走到西,从南走到北,丁点大的地方来回晃了三遍,只有几个酒鬼几个露宿几个赶路的,连猫儿都怕冷,不知道窝在那个暖和地儿里。映着月光和烟花的阴影,他踱步往巷口,路边是个酒鬼,年纪轻轻的酒鬼。
秦风倚在斑驳的墙边上,半个身子藏在阴影里,抱着手看他踉跄的身影,眼都是花的,手还在半空里乱抓。大过年的出租车不好打,跑到这种地方喝酒的还打出租车,也是有病。
秦风不耐烦地看着他,呼吸淹没在黑暗里。
突然,一声细微的声响在烟花的间隙中由远及近而来,清脆得不像是这个夜晚的声音。一步,一步,往这里来——他侧目,对面的拐角里闪出一个女孩的身影,一身红衣,像夜里的一团火,两条腿修长笔直,像清冷的月光。
那月光轻快地朝着路边的酒鬼去,就像箭牢牢地射准了靶心,她从兜里伸出的手稳稳地扶住了他笨重的身体。两道身影交织在一起,姿势亲密,气氛融洽,隔着微微挡住的卫衣帽子和长发,他仿佛都能看到那女孩的笑,又亮又软,姿态明艳地在整个夜晚荡漾。
大过年的。他微微眯眼,食指轻碾,走出阴影。
出租车明晃晃的夜灯照过来,“嚓——”得一下蛮横得停在路边,红衣女孩打开车门,两个身影搀扶着要往里送,只剩下最后一步就要双双入梦——一阵风一般,秦风猛然往前疾冲,却差点撞上女孩关上车门的背影,一只手僵在空中,似乎要挽留那已经关上的车门。
两个人在车外,一个人在车里。
事情和他想象的似乎不大一样。
“呀!”女孩的身影被笼罩在黑影里,像是被吓到了,一声娇咤脱口而出。
出租车师傅一个飙车就载着神志不清的人疾驰而去,车后那歪戴着眼镜笑容满足的残影一溜烟地闪过,温热又清冷的香就在几厘米不到的地方,几乎是条件反射,他后退一步收回手,眉头紧皱。
借着月光和灯光,女孩帽子下的脸青春明艳。烂俗了说就是那枝头上最好的一朵花,含苞待放却美丽诱人。她有些恼怒的眼光打量着他,余光却一直追随到出租车拐出巷口,清冷的月光给她的美貌铺了一层霜,就像开了刃的锋,那转瞬即逝的感情连秦风都会觉得有些疼。
但好像只是自己晃了眼,阴影里的人也退后一步,渐渐沐浴在昏黄的灯光里,娇软无欺的样子就像是泫然欲泣的小白花,不,小红花。
“你谁啊?”她瞪着眼睛,恼怒却显得更可爱。
秦风不答。巍峨的一个人就像沉重而沉默的一座山,把整片黑暗的墨色都给压下来。
没有得到回答,女孩眼睛一转,眨巴眨巴地上下打量着他,有些犹豫却盛气凌人:“你是警察还是保安?”下巴高昂着,她的眼里没有任何畏惧。
秦风闭眼,脑子却恼怒:他还能把警服穿得像保安?
“警察。”他锐利的眼落到她身上,也没想对她产生任何威慑。
她不怕他,不仅仅是她的眼神,更有她揣回兜里的双手和在地砖上一点一点的脚尖,无处不在说着她处于多么轻松的状态。长得干净、妆容干净、穿得干净,除了那双露在寒风中的腿,浑身上下没有一个地方——反倒像是家世显赫的大小姐,尤其是那眼睛里的骄矜和冷傲,像是打量又无视着所有人,莫名得让人不舒服。
她不是他想的那样,但或许比他想的更复杂——一个女孩子会在除夕夜出现在这种人都看不到几个的巷子里,一个女孩子会在夜晚平白无故把一个烂醉的人送上出租车,一个女孩会在如此近距离地遇到一个成年男子还能这样轻松自在地有时间好奇而不是转身就跑,更在他表明身份后轻轻笑出声来——
“警察?”她低着头却抬着眼睛看她,就像钻出窝警觉的猫,嫣然一笑,“那我该叫你警察叔叔吗?不对,你这么年轻,应该叫你警察哥哥吧!”
秦风没来由地一阵烦躁。一个人已经坐上出租车跑了,一个人还站在寒风中笑,他是有病才陪着她继续聊。越美丽的花越有毒,害得不是他就好。
“在这里干嘛?”他的整个面部表情都好像在寒风中僵硬了,只有嘴唇上下贴合。
真是不近人情的人啊——女孩撇撇嘴。
就像是小孩子提早猜到了谜底,她泛滥多情的桃花眼霎时间浮上满足:“见义勇为!”
大半夜的在这里见义勇为。
秦风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她也抬着下巴毫不畏惧地看回去,眼中意味不明。
“早点回家。”
就这么放过了?
少女稀奇古怪地看了他一眼,得意的笑容转瞬即逝。就像一阵风一样红色的身影越来越远,直到踏入远处连片的灯光中。秦风收回目光,白鞋子在地上踏踏踏的声音如同倒放一般响彻在脑海,还有她奔跑中掉下来的小红帽,洒下跃动的发。
寒气深入每一个毛孔让他浑身冷战,是他今晚太放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