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子眼里全部都是不甘心、愤懑、怨恨。
这些脾气全部都发泄到了小女娃身上。
画面再转。
雪夜,一间有些破旧的茅庐前。一对男女相携而立,女子手中抱着一个尚在襁褓中的娃娃。
“不要,娘!不要赶我走好不好,相思可以自己养活自己的,不会花杨叔叔的银子的,娘你不要赶相思走好不好,相思会照顾好弟弟的,真的,相思可以的,你不要赶我走好不好?不要赶我走好不好啊,娘……”
十一二岁的少女还显稚嫩的脸上满是泪痕,双手紧紧的抓着女子的衣摆。
女子露出不耐的神情。
“你个小蹄子怎么和你那个不要脸的爹爹一样不负责任还自私!我好不容易摆脱那个噩梦,找到自己的幸福,你为什么还要拖累我!我养了你这么多年,你非要害我不可吗!”
“滚远点,我没有把你卖进窑子里已经是心善了,快点滚,真晦气!”
少女被一脚踢开,门毫不留情的被关上。
屋内烛火明亮,隐隐能听见女子的娇笑声,和孩子的闹腾声。
屋外大雪风飞,破碎的抽泣声逐渐消失在凛冽的寒风中。
……
琴声陡然而止。
整个园子像是遭了难似的,凌乱不堪。
好不容易翻墙进来的书生就这么出现在了云厌面前。
刚刚的琴音对于有内力的人来说简直是灭顶之灾,但于普通人却无碍。
“你怎么又来了?”
依旧是那冷然的女音。
书生眼中闪过一丝痴迷。
书生名曰林原青,隔壁郡城的人,本来是该上京赶考的,途中遇到云厌,结下救命之情,一路追着对方来到柳县。
当然,在他看来的救命之情,不过是云厌顺手干掉几个敢抢劫她的家伙罢了。
书生衣服有些脏乱,俊秀的脸上露着红晕。
“云姑娘,一路上舟车劳顿,小生做了些吃食,希望姑娘能赏脸尝尝。”
不等云厌回复,书生又自顾自的迅速把食盒放下,有些慌乱的离开。
云厌看着摆放的食盒,打开,一碗有些粗糙的面食出现在眼前,不是什么多好的东西,却又可见确实是用了心的。
云厌有些出神,没人知道她在想什么。
……
书生离开后,内心有些狂喜。
云姑娘终于不是一见他就把他甩出去了。没有让那些暗卫阻止他爬墙,是不是说她要接受他了?
不愧是心地善良的云姑娘啊。
果然,他做的努力都她都看在眼里。
他们相遇在祁山,那里是从雁城上京的唯一路线,山中盗贼横行,前些年还只是打劫过往的商队行人,但去年却传出他们居然胆大包天打劫了军饷!朝廷震怒,让领兵来北境的四皇子齐校剿匪。
据说真的在山寨中收缴出了数万石粮食,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不过山中盗贼确实被缴了。
可惜军队已经到达了前线开战,一些逃掉的盗贼便又开始四处抢劫。
他上京赶考,却被盗贼盯上,在他绝望之际,戴着帷帽的白衣少女从远处而来,赶走盗贼救下了他,宛若神姬仙子。
虽然她没有留下姓名,但他还是眼尖的看到了她腰间佩戴的刻着云字的玉玦。
他想,这位仙人之姿的云姑娘一定有些天仙般的绝美容貌,她一定是他的命定之人,是上天派来拯救他的仙女,就像话本子上写的那样,他会娶了她做妻子,她们会有美满幸福的生活,她会为他洗手做羹,劝诫他用功读书,考取功名,等到他做了官,再贤良的为他纳几房妾室,生一堆孩子。
他为了追逐她,甚至放弃了上京赶考,哪怕云姑娘甩掉了他,他也依旧不放弃。
果然,他们是命中注定的,他一次又一次的找到她,而现在,他的付出,将会有所回报了!
……
翌日,
云厌再次走过了那条小巷,这次只有她一个人,天空也已放晴。
依旧是那个马棚,依旧是那个乞丐少年。
只是周围没有了那些带着恶意的目光,反而充满了恐惧和害怕。
云厌远远的丢过去一包馒头,精准地落入破碗中。
周围气氛一顿,暗处几道身影有些犹豫,最终还是想起了一些不好的东西,眸子里重新被恐惧充斥。
那是她出门前鬼使神差拿的手里的。
云厌没有靠近,没有停下脚步,好像就是恰巧路过,随手施舍一样。
走过去很远也没有听到乞丐少年再把破碗踢翻的声音。
走过拐角,云厌不经意间的回头看了一眼,乞丐少年已经拿起了馒头,扯开包装的油张,一口一口吃着。
帷帽下的修罗面容有些缓和,不再是冷凝的模样,唇角扬起了连主人自己都没有发现的弧度。
乞丐少年静静地吃着白面馒头,眼神飘忽,不辨神色。
那个少女,宛若一道光,在他最落魄、最绝望的时候照进他的人生。
她是特别的,哪怕就是一面之缘。
她出现在最恰好不过的时候,强势的在他心底占据了一席之地。
突然,他朝着两个角落各自丢了一个馒头过去。
那两个角落里,一处是一个老人,带着不到两岁的小孩。
这是他仅存的善心了,至于到手的馒头会不会被其他人抢走。
他不会再管了。
乞丐少年有些自嘲的想到。
他或许是在多管闲事,他连自己都管不好,居然还有闲情雅致去管这些根本不信任他们的人。
他对得起被杀害的十万士兵吗?
他对得起被他一家牵连死去的几百口人吗?
他对得起被冠上通敌叛国罪名的父王吗?
他对得起一尸两命的母妃吗?
他对得起还没有见过世界的小弟小妹吗?
他该冷眼看着那些人去死才对。
不落井下石就已经是不辜负谢家先祖的名誉了。
仇恨和良知在内心拉锯,而作为战场的少年,早已被“善待仇人”带来的愧疚淹没。
那个少女,为什么对他那么好?是不知道他是谁吧。或许要是她知道了,就会变得和其他人一样?
呵。
这个背叛他的国度,还是毁了的好,毁了的好啊。
眼角痛红,隐忍的泪滴在眼眶中打转。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
他的人生啊,漆黑一片,他已经见惯了人性丑恶,所留恋的,只剩下那一道光了,他不想失去,他不想真的不人不鬼的活着,像个行尸走肉一般。
父亲,母亲,
原谅他的自私吧,他已经一无所有了,不想连光都失去。
战王府的仇恨他会了结的,他不会让那些仇人活的那么舒坦的,他已经想好了那些人的死法,一定不会让你们失望的。
那么,他是不是可以自私的,在复仇之路上,依旧拥有光明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