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盗墓生涯其实还得从我爷爷说起。
爷爷一生很坎坷,小时候因为家里穷,没钱读书,只能帮着地主放放牛打打短工。那时候军阀长年混战,对本来就困苦不堪的老百姓来说,日子更是雪上加霜,爷爷意识到枪杆子才是硬道理,他决定从军。
本来太爷爷和太奶奶是很反对爷爷去当兵的,特别是太爷爷。毕竟家里就爷爷一个独苗,怕断了香火。谁知爷爷的脾气比太爷爷还要倔,下定了决心要去当兵,太爷爷坚持到最后也没有办法挽留,就只好由着他去。
一开始,战争结果还不是很明朗,爷爷只是跟着一个军阀去打另一个军阀,混战结束以后,就被蒋介石收编进国民党的中央军,自那以后便跟着蒋介石对共产党领导的红军展开了一次又一次的攻击。内战打了没多久,日本人就入侵中国了,“西安事变”以后,爷爷所在的部队被调往前线,又开始了抗日战争。好不容易打跑了日本人,蒋介石又再一次发动了全面内战。
爷爷是个有血性的汉子,多年的征战让他看到了蒋介石的反动本质和国民政府的腐败,他不愿再做违背初心的事,就找了个机会带着全连的人投奔了解放军,此后大大小小立了不少战功。后来,在淮海战役中,爷爷为了掩护战友突围而身受重伤,所幸被一个外国顾问从死人堆里扒出来,送到了后方医院,才算捡回一条性命。
爷爷痊愈以后,解放战争也全面结束了。部队考虑到爷爷受伤所留下的残疾,要他留下来接受统一安置,可爷爷死活都要自力更生,领导拿他没办法,只好让他复员回了老家。
从军多年又回故乡,昔日家园早已不复存在,太爷爷和太奶奶也在乱世中相继去世,无处祭奠。经过战友牵线,爷爷认识了奶奶,两人从无到有,辛苦了大半辈子,才有了我赖以生存的一切。
小时候,听爷爷讲军中的故事是我最大的乐趣,战场上的惊心动魄无时无刻不在吸引着我,高中一毕业我就报名参了军,但退伍后事事不顺心,一事无成。
爷爷的子女很多,尽管我在众多的孙儿孙女中排行老二,却格外受到爷爷的重视,他临终时特地把一个小木盒子留给了我。
一开始我还以为是因为兄弟姐妹中就我不务正业混得最差,爷爷不忍心看我堕落,留了什么宝贝给我,后来我打开盒子,才明白了爷爷的用意,想起了他的临终嘱咐。
我清楚地记得那天的情形,爷爷向家里人嘱咐完一切后事之后,把我单独留了下来,看着他奄奄一息的样子,我的眼泪就像开闸的洪水,那是我人生第一次即将失去挚爱的亲人,仿佛要失去的是整个世界。爷爷用十分微弱的声音告诉我,他大半辈子都被一个无形的秘密所牵引,每当他觉得有希望解开的时候,又不得不再一次陷入无尽的迷茫。本来他已经打算放弃了,可有一天,我却告诉了他我那个奇怪的梦境,他才明白有些事情是我们家族注定逃脱不了的。爷爷当时的意思是如果有一天我有能力解开心中疑团,就打开盒子,里面也许有能帮助我摆脱困扰的东西。
当时,我不是很明白爷爷的意思。后来迫于生计的压力东奔西跑,慢慢地淡忘了爷爷的嘱托,直到有一天搬家,我才从满屋子的破烂中发现了那个盒子。
盒子里是一本厚厚的笔记和一块玉佩,从爷爷给了我之后,它就再也没有被拿出来看过。
玉佩的原料很罕见,通体晶莹,有点儿和田白玉的感觉,又有点像琥珀。它的花纹也十分独特,整个玉佩只有半只龙身和一小块龙头,更奇怪的是玉佩的造型并不同于一般的装饰品,它看起来更像是一把钥匙。只是当时的我觉得应该没人会把质地脆弱的玉石拿来做钥匙,而且我对于锁的认识也依旧停留在会生锈的铁挂锁上,自然也猜不透其中的奥秘,只好放回去,打算作为传家宝。
爷爷在部队只进过几天扫盲班,但他天生是个好强的人,经过努力,他识字写作的能力居然可以和一些教书先生相提并论,奶奶常说这正是自己当年看上他,愿意嫁给他的原因。
爷爷的笔记很详细,一开始我还以为那是他一生见闻的回忆录,可看完之后,我才发现那完全就是一本探险小说,里面记录了他寻找谜底的所有行动过程,特别是对风水定位的描述十分详尽,而我也正好被那些过程吸引,慢慢步入了盗墓这一行当。可惜的是我没有继续爷爷的探索之旅,反倒在错误的道路上越走越远,直到心生厌倦,最后金盆洗手。
每每想到这些,一种深深的自责感就油然而生。很多时候,我都会觉得爷爷当初所托非人,所以一看到“老学究”给我的照片,我心里就如同打翻了五味瓶,很不是滋味。
我拿着手机等了很久,老杜再也没有给我什么消息,我就只能拿着照片,盯着“墨尔多神山考古发掘”几个字发呆。
在我的记忆里,爷爷的笔记中似乎从来都没有提起过墨尔多神山考古行动,但我又确信照片上的人就是爷爷。
人的记忆往往会漏掉或是忽略掉一些东西,特别是那些我们不常用到或是不愿意再想起的过去,有人称之为记忆的过滤效应,也有人称之为选择性失忆,其实性质都是一样的。为防遗漏,我又找出爷爷的笔记仔细看了一遍,他确实只字未提墨尔多神山的考古行动,所有的信息与“老学究”递给我的文件袋断开了联系。
我有些纳闷,既然爷爷曾参加过这样一次行动,为什么他不记载下来呢?我又想起“老学究”递给我文件袋时的表情,突然觉得自己隐隐约约察觉到了些什么却又怎么也想不清楚,思绪陷入一片混乱。
合上笔记,我瘫坐在沙发上,童年时和爷爷相处的点点滴滴在脑海中不断浮现,他曾教会我很多东西,也说过有朝一日它们都是可以帮我保住性命的关键,可惜我从来都没有认真体会过他当时的心情,想着想着我的眼泪就不知不觉地流了下来。
我不相信宿命,世界上的很多事情可以与我无关,但有些事情却注定要围绕我一生。
爷爷的笔记一时半会儿是帮不上我什么忙了,但那块形状怪异的玉佩是不是藏着什么线索呢?“老学究”能够找到我,就说明此次行动和我必然会有千丝万缕的联系,说不定到时候还会有什么意外的收获。我叹了口气,心里想道:“爷爷啊爷爷,既然你老人家这么信任我,那我也不会让你失望。”
我找了块布把玉佩小心地包起来,放进衣服口袋里,又把笔记本放进木盒里,放进皮箱里放好,塞在床下,回来继续看那两张照片。
我仔细看了很久,依然没什么头绪,倒是困意袭来,不知不觉就靠在沙发上睡着了。我又进入了那个梦,在梦里我身披金甲,独自穿过那条灯火通明的甬道,在甬道的尽头,一道巨大的石门为我打开,无数文武大臣翘首以待,他们把我迎上高高的王位,大呼,吾皇万岁!
我醒来时日已当空,伸了个懒腰,竟发现自己身上盖了一床毛毯,我又往桌子上瞟了一眼,爷爷的笔记本正和那两张照片并排放着,我着实被吓了一跳。
我记得很清楚,昨天晚上我是把笔记本放在盒子里,又装进箱子塞到床下了,它怎么可能又跑到桌子上来了呢?而且我也记得晚上并没有给自己盖什么东西啊,现在我身上却盖着毛毯!
我意识到家里可能是进贼了,急忙察看了一遍门窗,完好无损。我又翻了翻自己那一丁点儿家当,东西都在。贼应该不会这么好心吧,进门不偷东西反倒那么关心我,这也不太现实啊!
我惊出了一身冷汗,又仔细地四处察看了一遍,门窗确实没有被撬动的痕迹,屋里也不像有人进来过,岂不邪乎?
我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虽然古往今来敢于盗墓的都是默认的无神论者,但这世界上也还是有太多人类无法解释的现象。我又努力思索了很久,都无法给自己一个合理的解释。难道是我梦游了不成?或者是我现在还在做梦?
我使劲拍了拍脸,有点疼,看来梦已经醒了,那就只剩下一种解释了,我梦游了!
我“靠”了一声,摇摇头,一屁股瘫坐在沙发上。我是不相信自己会梦游的,从来也没有人提起过我会梦游,也许是我昨天晚上喝多了酒,迷迷糊糊中自己做了什么都忘记了?
也许现在只有这一种解释最能说服自己了,我走到镜子前勉强挤出一个微笑,对着镜子里那个自己说了一句:“看来你真的是醉了!”
吃过早饭,我给老杜发了一条短信,告诉他我已经决定了跟他们合作。很快,老杜就给我打了电话过来,寒暄了两句就直接切入正题,说他已经把我的决定转达给了“老学究”,“老学究”很高兴,正在为行动做出发前的准备工作。
我问老杜:“需不需要我帮忙做些什么?”他“嘻嘻”地笑着说:“这些事情都会有专人去负责,不用我们瞎操心,你把银行卡号发给我,要给你付定金啦。”我以为他开玩笑的,漫不经心地报给他就没再理会。没想到不出半小时,银行就短信通知我有一笔存款入账,我正诧异老杜公司办事效率之高的时候,他的电话就打了过来。
我说:“钱已经收到了,放心吧,我不会放你们鸽子的。”
老杜“哈哈”笑了几声说:“你的那份其实早就准备好了,只等你同意就可以打到账户里。距离出发还有几天,你小子好好收拾一下,把该办的事儿都办了,我们可能要很久才会回来。”
我本打算在他那里再了解一些行动的具体内容,但回头一想,也许跟我的猜测八九不离十,于是“嗯”了一声就挂断电话,又想起老杜话里有话,叫我去办“该办的事情”,不由得暗自问候了几句他母亲。
在我看来,老杜他们把盗墓搞得如同生离死别,未免太大惊小怪了。再说了,大大小小的墓葬,无论年代远近,我也进进出出过不少,每一次都能逢凶化吉、全身而退,我想这次当然也不会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