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思就如她的性情一样敏锐，离了数丈远的一嗓子就足以将她惊醒，紧紧的靠在了柳元芷的怀里。
朔风四起，应景地吹刮起柳元芷身间所披的披风。
柳元芷抱紧怀中杨思，快马疾驰前去，任朔风吹刮起鬓角衣摆，临进城方才开始慢行。
“何为通关令！”
她还从未听说过入城需通关令的时候。
“将军下令，凡进出城中者，皆要出示通关令，方才允准进出城中。”
守卫齐声道，倒是训练有素。
柳元芷确是犯了难，倒未曾料到如今出入城中竟还要通关令牌，若早知如此，她就想办法寻一处溜进去了。
只好是眼睁睁地为身后将要赶到城外的军队让步，退到城墙边去。
“在下失职，竟还是未曾追得上您。”
柳元芷只顾着替自己与杨思遮挡漫天风雪，闻声仰首，竟是长行。
她不由得开始恼了，分明约定好的是长行在京中等候消息，怎还有反悔的道理。
“不是命你在京中听候消息！”
长行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脑后，这有些话在三千将士面前大声诉出未免太过丢人，便搪塞着柳元芷。
“等事后长行再与您交待请罚，风雪大了，先进城吧！”
柳元芷快马赶到长行身侧去，风雪的确是渐大，几乎要看不清路上景象了，又怎会再怪长行去，若非长行此时赶来，她今日恐还不知道该歇在哪里。
挑一处城角睡下，怕是明日一觉醒来，就被风雪埋没了。
哪怕是开了春，关外的天仍是如数九寒天一般凄紧，指盖大的雪花刮在脸上就好像一片一片锐利的小刀子似的，说不好哪一日就下起足以覆盖整座的大雪。
“你既然已经离了京，想必公主殿下也已经知道我离京了吧。”
柳元芷自嘲的笑笑，她怎还这般愚钝，离京数日，以燕儿与青黛的嘴，哪能瞒得住安阳公主？怕是连初荷也瞒不住，反被人倒装进去。
她还得担忧这二人一时着急把公主府颠个方向来寻她的影子。
“自然是知道了。”
长行呛了两口风雪，故意拉开与身后部队的距离，才敢坦然与柳元芷相言。
“公主殿下帮您瞒着呢，宫里的老东西们可正惦记着您，公主殿下哪敢出了什么差池。要是真出了什么差池，还不得将在下的皮给扒下来。”
一簇雪花滚进了长行的脖颈里，长行不由得打了个冷颤，连心里都顿觉寒冷。
想扒了他皮的可不只安阳公主一个。
单是围着柳元芷转的燕儿与青黛，手指甲就是极其锐利的，扒了他的皮还不是轻而易举？更别提柳元芷在路上出了什么差池，祈承玄要怎么处置他了。
“公子还怕此次入城被宫里的那群老东西听了信，还好今日赶上了大雪天，也算得上是时运当头了，如此一看，数日后，定是二战告捷，再想办法趁胜追击它一下子...”
长行侃谈志向正抒发到了满腔热血的地步，便遭柳元芷将话茬截断，反问：“此次难道不是朝廷调拨的军队？”
柳元芷分明记得清楚，当初是朝廷不知从哪一职另调遣来了一支精兵，方才力挽狂澜，得以将辽人击溃。
若未记错，当时被支来的将领就是长行。
“您说笑。”
长行刚想啐一口脏脏朝廷里那些苗根不正的东西，就发现如今冷的像个什么似的？啐口沫子到地上也成了冰碴了。
“那群人哪能管军中将士们的死活？此次出兵讨伐，也不过是为了告诉一声辽人，安国人的骨头也是硬的，不是任你们欺负的。可真到了打仗的时候，又有几个管？”
柳元芷默不作声的听着，这三两句的牢骚话，就足以看出长行的一腔不满了。
“就那兵部的朱侍郎，还是什么狗侍郎的？还说此次出兵伤员极多，花出了不少银两，应当压减军饷，免得军中使起军饷来肆无忌惮，伤了国库。这可是什么人该说的话？”
长行话至性极，也就顾不得那么多了，直接朝雪地里不平的啐了一口。他单是想恶心恶心朝里那群老东西。
“这支军队全部是公子亲自练出来的精兵，岂是朝中那些连长枪都拿不稳的饭桶可比的？”
心中所想得了证实，柳元芷的心更是沉了。
“可知你家主子如今当在哪？”
军报中，祈承玄生死下落皆未卜，若不是那一封祈承玄亲笔的书信，柳元芷大概是要日日去猜，祈承玄到底想瞒她到什么时候？
在她心里，祈承玄根本就不是会战死的。
“大概是在祖宅书房内吧。”
长行也是猜测，这么大的风雪，祈承玄大抵只会歇在祖宅的书房里。
“多谢。”
长行还没回过味儿来柳元芷这一声道谢是为了什么，就见柳元芷已经打马而去。
可他还没告诉柳元芷祈府祖宅置于何处。
柳元芷倒听闻过，祈家是沙场起家，根生在关外，可移到京中，已是好几代的事了，单留下一座不大不小的宅院。
当时初临关外时守城的将领便不忘向柳元芷几次讲述祈家当年风光之事。
又道整座城里的人中，都将一跃成为守家护国的簪缨名门祈家视作城中骄傲，还将她领来一见祈家祖宅风采。
今生再临，竟是截然不同的光景。
杨思又被从睡梦中惊醒，她只知道紧紧攥着柳元芷的衣角。攥紧了就不会有事的。
“什么人！”
宅院四下空无，连个打杂端水的佣人都无，马蹄疾驰的声音，何以能瞒下一向敏锐的祈承玄？
祈承玄掷一墨砚入院，落地有声且在风雪中格外清脆，意为警告意要入院中之人自己已是听闻了他的动向。
马蹄声停了下来，祈承玄仍是放心不下，便披了椅边所搭着的鹤绣大氅，到院里一瞧。一见人面貌，面上绷着的严肃神情就尽数散去，露出一脸收不住的笑意。
“你怎么来了？”
柳元芷竟还不理他，祈承玄心有点慌。
莫不是赌气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