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元芷在心中自嘲自己这一阵子着实是压力太大，酒醉糊涂后竟连那些不知分寸的话都说的出口，什么废除后宫，她还真是疯了。
只怕还疯的不轻。
自打有史迹可循始，皇帝最难熬之处便是身不由己。
岂是那么容易的事？
柳元芷起了榻，与伯爵府一家子吃早膳，祈承玄去赴早朝，便不在，安阳公主却在，如今太后倒台，先帝又已仙逝，安阳公主一时半会应当也打不起精神来涉身朝中。
就如昨日柳元芷因心中烦闷而与安阳公主闲叙时，她坐在日光下的摇椅上，反应淡然至极。
“数月前参与政事本就是本公主瞧不下母后那般迂腐才做出的胡闹之事，如今朝中安稳，京中也安稳，又有你们这些信得过的小辈去着手朝政之事，哪还轮得着本公主再去费这个心思？”
“本公主如今倒也想去过过山野间的日子，只可惜现下身子不比数年前，只怕离了京中几位太医，本公主连性命都保不住。罢了，罢了……本公主还想安生过上几年享福的日子呢。”
柳元芷落了座，却见这几人都面含笑意的瞧着她，连杨思都呲着小虎牙瞧着柳元芷笑，也不知这几人背着她达成了什么默契。
还是燕儿率先打破了神秘至极的气氛：“燕儿先给夫人道喜了——姑爷今日去朝中议事，可是立下了旨意，日后宫中不纳任何人，连储绣阁都废了！只是有几位大人实在执拗的很，坚持要将自家姑娘送进宫中去。”
“然后呢？”
如今祈承玄是新皇登基，后宫又独她一人，此时心狠将自家姑娘送进宫中，保不齐就是享尽荣华富贵的后半生。
而祈承玄想要废弃后宫的想法，也未必能等朝臣的应允，毕竟对于大多臣子来说，一辈子在朝中默默无名，唯一逆转余生的机会就只有将自家姑娘送至宫中，赌一个飞黄腾达的路。
自然，一家不会独有一女。
所以前者在宫中没什么为家中争光的可能了，家里大概还要再想法子送入宫一位，又美曰其名让长的那位“照顾”一二。
牺牲一人的路又有什么大不了？满朝文武臣子所赌的便是数百人中独一的富贵机缘，能够为整个家族逆天改命的机会。
祈承玄如今想要将他们这个机缘截根斩断，他们怎会应允？
哪怕知晓眼前的是足以焚身丧命的巨火，但只要有一分取出火中金块的可能，都会有许多人奋不顾身的将“手掌”葬送到火海中，去赌一次能不能拥有从大火中捞出金块的命运。
可如果左手在火海中焚尽了该如何？
他们大抵是不怕疼的，为了再赌上一次，他们心甘情愿将右手也伸上去瞧瞧能不能忍过旺盛的炉火，从中取出金块来。
再不济……
再不济还有脚呢不是？
也有自小去练脚上的本事的，双手尽废，他们仍要心甘情愿的将脚伸进火海中探一探，哪怕不如手掌那般灵活，可它胜在了耐火，能够挨住熊熊大火，直至成了焦炭一般，可也未必能如愿……
毕竟从未有人说过这火炉里就是有金块的。
能够从火炉中掏出金块来，不过是有前人为证，后人后继罢了，至于烈火的底端到底有没有藏有这么一块诱人的金砖，谁也不知晓。
祈承玄便是向众人挑明了说——这火堆里朕并未放过金砖，各位还是及早断了这个念想，免得白白断送了手脚，到老连独自生活都吃力的很。
偏偏他们不肯信服。
如今未放金块，日后便不会放了？早晚是要放的。
会不会嘴上说着未放，实则只是才考察这些“经受考验”的人的诚心？
纷纭不断，各有各的说法，却归于了一个道理——炉火中究竟有没有金砖，臣会亲自去试探，旦请陛下不要断了让臣试探的这个机会。
这也正是为何下朝以后，祈承玄仍要被几位想要“试火”的大臣拦下的缘由。
“陛下！请您三思——这历朝历代，从未有过过废弃后宫的先例，哪怕前几朝安渊皇独宠沈皇后，也是纳了几名妃嫔在宫中的！您若真怕皇后娘娘……”
眼见妒忌二字将要出口了，文臣高大人仓促将两个字的音儿掐了断，咽回了嗓子里，又起新词儿：“您若真怕皇后娘娘介怀，大不了便是只添几个伶俐的，一来前朝说的过去，二来皇后娘娘也不应当说些什么，否则未免有些不合情理。”
“正是如此，若皇后娘娘连您添置几位宫嫔都要干预，又如何能登凤椅，掌握统理六宫之权？自古以来，立后都要选贤，连三从四德都不能接受，如何能做天下女子之仪范，又如何能称的上一声国母？”
宋大人几乎是将心中所有对柳元芷的不满都控诉了出来，却知见好就收，改为奉承柳元芷。
“自然，臣认为皇后娘娘定不是这种不知女德女训为何，又善妒好争的女子，所以您若只添几名宫嫔，皇后娘娘定不会多言什么，待日后您若觉哪位伶俐，再赐个高位就是了。如今还是安抚好了皇后娘娘最为重要。”
他们三言两语便将柳元芷编排的小气狭隘至极，心里不需商议的就达成了一个共识——祈承玄如此坚决要废除后宫之制，定是因柳元芷嚣张跋扈，又善妒至极，才逼迫如今宠爱她的祈承玄行了昏庸之事！
所以只要他们从祈承玄的身上下手……
“陛下若怕皇后娘娘一时半会适应不来，大可与皇后娘娘担保些分寸，只说是为了应付前朝事宜，等皇后娘娘缓过神来，再……”
他们抬妾室便是用的这种旁人“胁迫”的伎俩，等他们将那个“被迫”抬回府中的妾室藏出了身孕，自家夫人便是想说什么，也不好说什么了。
看几位大人议论良久的祈承玄这才轻笑着开了口：“那几位大人的意思是，想让朕将几位大人的爱女都请入宫中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