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是哦！现在去哪里过？怎么过？太仓促了！包幂芸在地上站立三秒钟，脱掉脚上的鞋子重新靠到他身边的枕头上。
“喏，这都怪你没提前说哦，可不是因为我们不愿意给你过！”
严雨泽压根儿就没听她说，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手里的那本影集上。一页页地翻，一张张地看，眉头拧在一起又舒展开，展开又拧在一起。
“不过……”身子凑近他，细语呢喃道，“生日快乐！”
像被针刺到一般，扶在影集上的双手微微一颤，抬起一双冷冷的眸子看着她蓝色的眼睛，“谢谢！”
“哎！”包幂芸直起身子推推他，“我的生日也快到了耶，要不到时候咱俩一起过？也算是给你补过生日，如何？”
严雨泽看着她好一会儿，然后沉默着点头。
就像摆平了一件麻烦事，包幂芸终于把悬着的心放进了肚子里，安安心心地靠在枕边跟他一起看照片。
照片上的那个小雨泽，从没有牙齿到长出一两颗门牙；从穿着开裆裤在地上爬到站起来蹒跚学步；从流着口水吃手指到双手在裤兜里倜傥潇洒，每一张都被严尔岚细心地收藏着。但是，从每一张照片下面的文字注解上，包幂芸发现了一个很蹊跷的问题——影集里的那些照片是不连贯的！
从小雨泽出生到两岁半，然后紧接着的就是小雨泽八岁以后的照片。期间的那些年竟一张照片也没有，那一段空白去了哪里？严尔岚既然如此细心，就不可能遗失掉小雨泽两岁半以后到八岁之前那一段时间的照片不是？而且，厚厚的一本影集里，有三分之二的照片都是小雨泽两岁半之前的，他的每一个动作，每一抹笑容都被严尔岚细细地收藏着。可是，小雨泽八岁以后的照片却每个年龄段都没几张，从文字批注来看那些仅有的照片还都是在每年的冬季照的。
这是为什么呢？在严雨泽两岁半以后到八岁之前的那段时间里，究竟发生过什么事情？一本影集，看得包幂芸心里迷雾重重。抬头看一眼严雨泽，他双唇微颤，眉头紧锁，显然也是一副受到极大震撼的样子。那么，他肯定也不知道其中的原因咯？
“你身上连一点儿小时候的影子都没有，长大以后的你跟小时候的你完全不像是同一个人耶！”
严雨泽犀利的目光射向她，像是要用目光把她给撕个粉碎。包幂芸吓得缩回脖子，头低低地垂下去，不敢与他对视。
说错什么啦？那些照片上明明就写着的嘛！
“人大了都会长变样儿，跟小时候完全不一样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不带任何温度的语调从她头顶飘过。
好吧！如果她反驳的话，说不定真会被他给活活吃掉！
“每张照片背后都有一段故事，你能讲几段儿给我听听么？”包幂芸很识相地转移话题。
合上影集，严雨泽弯曲着一只腿，身子往后一仰，头枕在手臂上，“你很想听吗？”
“对啊！非常非常想听！”身子侧卧着，脑袋支在他的肩膀上，等待着他开口。
“你看过我母亲的照片，觉得她长得怎么样？”
“好美！”这是绝对的真心话，没有半点奉承的意思。
“不光美，她还一点儿都不显老。”一只胳膊从头低下抽出来，很自然地圈住她靠过来的身子，“即便一直被病痛折磨，可到了弥留之际，看上去也像只有三十岁的样子。就因为我母亲长得美又不显老，在我上高中的时候才会闹出那么一段笑话。”
“哦？是吗？快讲给我听！”仰起头，期待里看着严雨泽好看的侧脸。
他舒张一子，目光缓缓地投向正对着床的那面墙壁……
十一月的天气，不冷，也热不起来。
操场边缘的草地上，各班画线为界，几张桌子板凳便支起各自的营地。桌腿上用铁丝绑成一个圈，一根竹竿进去，上方的班旗迎风飘扬。
一群穿着校服的男生围坐在操场边的草地上，上午刚结束的那几项比赛，成了中午休息时大家谈论的热门话题。
“三班那些傻瓜我真是服了他们！”想起上午的比赛，就有人心里愤愤不平，“平时只知道在女生面前扮文弱书生，一到赛场上就跟吃了兴奋剂似的，横冲直撞像发情的公牛！”
“走眼了不是？”另一位男生在草地上换个坐姿，话道，“赛场上的那几头根本就不是扮文弱书生的那些个秀才，好不好？你不能把三班的男生个个都看成是只会吟诗作对的酸书生啊！”
先前发言的男生沉默不语。
“老大，你怎么看咱们班和三班的比赛？”一男生转头看向双手在裤兜里，倚树而立的严雨泽。
他低头沉思了一会儿，抬起头迈开步子走到众男生堆里，盘起腿席地而坐。散乱地坐在草地上的男生见他坐下，纷纷挪动屁股围成个圈把他圈在中间，目光齐唰唰地投递到他身上。
低头拔下一棵草含在嘴里，目光从周围的男生脸上扫一圈，才不紧不慢地开口，“三班虽然是文科班，但是在体育方面不乏强者。上午的那几场比赛我们班虽然胜了，但是也赢得惊险。”围在他身边的男生沉默着点头，回想一下赛场上的情形，个个脸上都一副有惊无险的表情。
“下午的比赛我们还得小心应付，千万不能掉以轻心。”否则，谁胜谁负还真的很难说！
“老大，你有什么办法能让咱班赢么？”
严雨泽把含在嘴里的草拿出来，眉头微锁目光投向不远处的单杠，思考一会儿后，一招手，身边的男生全向他围拢过来。几只胳膊很义气地相互搂住身边同学的肩，纷纷把头伸过来与严雨泽的头靠在一起。严雨泽放开盘在一起的双腿，爬起来半蹲在草地上，伴着嘴角的蠕动手在空中一阵比划，围在他身边的同学一边听着一边心领神会地频频点头。
“都明白了吗？”说完，他放声问道。
“明白！”身边的同学异口同声地回答。
他的眉头又拧在了一起，目光再度在身边同学脸上扫过，“这是一步险棋！走好了，大获全胜。走不好，满盘皆输。大家最好想想清楚，做好充分的思想准备！”
“照常规打法，我们不一定能赢三班，我同意采用老大的方法。虽然险，但胜算也会大一些！”
“对！”一同学开头，其余的也跟着附和。
严雨泽脸上闪过一抹欣慰的表情，斩钉截铁地问道，“都有信心吗？”
“有！”
看一眼跪坐在他身边的同学，把嘴上的草拿下来，伸出右手摊在空中，身边的同学纷纷伸出右手，一只只地叠放在一起。
“加油！加油！加油！”
大家相视一眼，脸上露出自信满满的笑容。
“严雨泽，有人找！”一女生朝他们小跑过来，对他指了指操场对面的一道身影。严雨泽抬头顺着女生所指的方向望去，看清伫立在人群中的那道身影后，从草地上爬起来狂奔而去。
“妈，天气怪凉的，你怎么来了？”说着脱上的外套给严尔岚披上。
“我来给我儿子送饭，老天爷还忍心冻死我不成？”
严雨泽咧嘴一笑，接过严尔岚带来的盒饭，打开，深深地闻一闻，“好香！我都快饿死了！”说着用手挑起一块儿牛肉干，还没喂到嘴里，就被严尔岚“啪”的一声打掉。
“又是打球又是翻杠的，手多脏啊？用筷子！”
和所有儿子一样，他朝严尔岚傻呵呵地笑笑，拿起筷子坐在看台上吃起来。
“瞧你这一身，又是汗又是土的，脏死了！”严尔岚说着已经上手替他擦汗，顺带拍掉身上的尘土。
“慢点儿吃！我还给你热了瓶牛奶，来，趁热喝！”拧开瓶盖递给他，严雨泽接过，像喝水似的“咕噜咕噜”灌上两口又接着扒饭。
“妈，明天你就不用来了，当心被冷风吹感冒。送饭的事，让家里的佣人来送就好了嘛！”
“好好好，明天我就不来啦！”
校运动会期间，食堂不开火，所以，学生们中午饭都是家里人给送来，或者是在学校外面的小吃店里随便吃点儿。严尔岚对小吃店的卫生条件不放心，所以，严雨泽每天的中午饭都是她叫人给送来。今天闲着无事，她就亲自来跑这一趟了。
“妈，你赶紧回去吧！饭盒我下午比赛结束再带回去！”一边扒饭一边催促道。
“一个大男生带着个饭盒，你不怕被同学笑话呀？等你吃完了，我带回去就是了！”
“有什么好笑话的？又没病！”
竖着马尾的生活委员站在主席台上四处张望，看到坐在看台上的严雨泽，三两步跑过去，“严雨泽，班主任叫你去他办公室一趟！”
“好，知道了！”扒完最后一口饭把饭盒递给严尔岚，站起来就开飚。
“哎，等等！”
刹住脚步，转身走回严尔岚身边，“什么事？”
严尔岚掏出随身的手帕替他擦掉嘴角的油渍，再拍拍他裤子上的尘土，把被她披在身上的外衣拉给他穿上。上上下下地打量一番，直到稍微满意了才对他挥挥手，“好了，快去吧！”
严雨泽笑了笑，转身跑步前进，目标，班主任办公室。
看着儿子的身影渐渐走远，严尔岚才拿着空空的饭盒慢慢地转身。
“嗨！”几个男生勾肩搭背地挡在她面前。
“你们好！”仰起笑脸看着站在她面前那几个比她高出一个头的男生们，“你们都是雨泽的同学吗？”
“对啊，我们跟老大同班，下午还要一起打比赛呢！”
“嗯，加油！一定不要输哦！”严尔岚笑容可掬地握起拳头给他们加油鼓劲儿。
“放心！有我们，又有老大带队，准赢！”
年轻就是好，可以把全世界都不放在眼里。严尔岚一晃神，想起了她在学生时代时的那些大大小小的比赛。那些比赛都是在舞台上，有晃眼的灯光，有可以唤醒全身每个细胞的音乐，有千千万万的追捧者，有……
“你长得好正点喏！难怪我们老大连校花都看不上！”一男生话，将她的思绪从遥远的青春中拉了回来。
“雨泽……在学校有女生追？”严尔岚只听进去了后半句，心中有小小的吃惊，瞪着一双美目看向那群学生。
“对啊，我们学校的校花倒追他，他连看都不看人家一眼呢！搞得校花整天愁眉苦脸的，简直成了个怨妇！不过……”眼睛在严尔岚身上扫一遍，换个方向，再扫一遍，“不过，校花跟你比起来就又不够瞧了！你是个真正的大美人，也难怪我们老大不会对其他女生动心！”
“小同学，我想……”
“妈！”严雨泽气喘吁吁地从远处跑过来，“还好，还好你没走！”从外衣口袋里掏出一串钥匙，“喏，钥匙被你塞到我衣服口袋了！”
“噼啪——”一道闪电划过。
站在他们身边的几个同学，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大张的嘴巴完全没办法合拢。
觉察到围在严尔岚身边的那几个像木桩一般毫无反应的同学，严雨泽伸出五根指头在他们眼前晃动一下，“你们怎么了？”
“老……老大，你……你刚才叫她什么？妈？！我……我们没听错吧？”
剑眉一挑，斜睨着他们，“有问题么？”
“呃……呵呵……呵呵呵……”几个同学站在原地，相互拍打着肩膀，发出干涩的笑声。
“我想，你的同学可能误以为我是你女朋友了！”严尔岚还是一脸和善的笑容，转过脸问道，“我说得对吗，小同学？”
“阿……阿……阿姨，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规规矩矩地朝严尔岚九十度鞠躬，乖乖地认错。
“什么？！你们……你……”严雨泽双手叉腰，把脸转朝一边，他简直哭笑不得。
“阿姨，您也太年轻了！我妈妈眼角早就有鱼尾纹了……”
“对啊！您看上去完全就是个十八年华的大姑娘嘛！”
“就是！就是！”
“……”
严尔岚掩嘴一笑，“我都四十岁的人了，哪还有资格当你们十六七岁小伙子的女朋友啊？”
“啊？哈哈……哈哈哈……”
“呵呵……”
“误会！误会！嘻嘻呵呵……呵……”
回忆有苦有甜，严雨泽嘴角挂着一丝笑，低头看一眼躺在他臂弯里的包幂芸。还说要他讲几段故事给她听呢，一段才讲完，她就不知何时已经给他睡着了！
轻轻地把她的身子放平，牵起她被包成粽子的手指，低头在纱布上温柔一吻。
侧身拿起床头柜上的一个小型遥控器，手指一按，屋里的灯立刻熄灭，黑暗马上包围了整间屋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