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的帝都天气闷热,心情也会随之烦躁。
即使是在百年古树下乘凉,安笙的烦躁也随着日头的升高而不断加剧。
四周都是监视的人,暗里明面儿上,人人都在盯着安笙。这样的情况最近越来越严重,安笙知道,他们大概是等不得了。
那些人现在可能就想着找一个光明正大的理由来除了安笙这个安家余孽。
安笙心下冷哼,当初为了利益没杀她,如今为了堵住天下人的嘴不敢随便杀她。
真是……当了婊子还要立牌坊的。
安笙身份很尴尬,是前年因为谋逆被处决的镇国大将军安临武之女。
同时也是受当今陛下重用的平西侯府世子的准世子妃。
这门婚事是先帝所赐,这也是安笙得以不被牵连的理由。
安家出事儿以后,据说还是平西侯世子跪在宫门外一天一夜才求的皇上放弃追究安笙的罪名。
还让安笙提前入住平西侯府,来年完婚。
当时多少人为这份深情厚谊大受感动,平西侯府的名声也为此高了不少,还有很多人背后骂安笙德不配位。配不上这么好的世子爷。
那个时候……包括安笙也是这么觉得的。
此时,从远处走来了一个青衣侍女,面色平静,步履稳当。
她来到安笙的纱帐前,姿态谦卑,只听她轻声对纱帐内的安笙道“安小姐,随奴婢进屋吧。您身子不好,被热气熏到了又该难受了。”
语气不卑不亢,听起来像被调教的极好。
安笙心想,这种婢女若是长的好些买给人牙子也值一百两银子。
不过这也与她无关,她一个寄人篱下的逆贼余孽,有什么资格处置别人府上的东西。
安笙修长的手指敲击着小几桌面,咚…咚咚……的声音从纱帐里不停地传出。
她没有回答,青衣婢女也不敢再问。
有些人做戏总喜欢做全套,所以安笙的墨辞院虽然在平西王府偏远的角落里,但却是最舒适的院子,院里还有一颗参天大树。
并且,不论外面的人有多少想法,墨辞院里的人却是一点也不敢苛待了安笙。
好一会儿,敲击声停了下来。
显然纱帐下的女子停下了思考,安笙没打算起身回房,她只是隔着这纱帐看着眼前的侍女。
只听一声悦耳的轻笑,许久未出声的嗓子说话时略显低沉:“怎么?你家主子难道没告诉你,我只是一颗棋子,时候到了,自然而然就死了!你又何必如此上心。”
青衣侍女倒也未被这样大胆的话吓到,不紧不慢的回道:“小姐说笑了,主子已经吩咐过,不论发生什么,您一定是平西侯府的世子夫人,我等不敢懈怠。”
“呵,他这人做事还真是滴水不漏,机关算尽!咳……咳咳……”安笙猛然咳嗽起来,她如今的破败身子,咳嗽倒也是常事儿。
“…安小姐,您怎么了…”说着,青衣侍女上前一步,伸手便要来掀开纱帐。
“住手!咳…咳咳…我没事,不过是这身子不中用了,没什么大不了的。”安笙急忙呵斥青衣侍女。
安笙的口气算不得好,若是一般的奴婢,听的主人家这样的呵斥,早就心中恐慌了,就算安笙算不得正经主子,可恰恰如此,这院里若有下人出错惩罚只会更重。
偏偏青衣侍女居然面不改色,不论是安笙明说了自己的下场。还是大声呵斥,这人都没有半分波动,从头到尾神态自若。
安笙心里明白了。
这哪里是什么侍女,分明是顾瑾钰派来监视她的人。
顾瑾钰——她“重情重义”的未婚夫,平西侯府的世子爷。
顾瑾钰安排这样一个不会遮掩,行为举止和暗卫一般无二,半点不像奴仆的人来监视要么是看不起她,觉得她安笙白痴蠢笨。
要么就是觉得如今她这一副废人模样,也掀不起什么风浪,用不着大费周章。
安笙觉得,顾瑾钰的心思更可能是后一种。
安笙该试探的也试探了。
假意喝口茶缓了缓便恢复了她平日里的淡漠。
安笙缓缓说道“日头虽晒,但这纱帐却是难得的冰蚕丝,人在这下面无碍,你刚来不晓得。而且……我还不至于寻死。你叫什么?”
“安小姐,奴婢是今儿个总管刚刚调来墨辞院的,奴婢名为怜月。”怜月先解释了自己的身份,才回答了安笙的问题。
安笙心中冰凉,开口便也不客气:“呵,难为你第一天刚来就敢来我面前找存在感了。”
怜月急忙跪下:“安小姐有所不知,怜月是世子爷找来专门伺候您的。让您莫要贪凉回房也是世子爷早前儿吩咐过得。奴婢这才斗胆到您跟前。”
安笙冷眼瞧着,现在这样才是一个奴才正常的反应,可惜,现在这样的作态终究是晚了。
“你的意思是这件事怪不得你,该去怪世子爷是吗?”阿黎刚回来便听见这侍女的狡辩之言,忍不住开口质问。
怜月心中自然清楚这是安笙打小服侍的丫鬟。再加上安笙也没有说话,显然是同意阿黎的质问。
心中紧张,头也越发的低:“奴婢不敢。”
安笙也无意多做纠缠,她眼瞧着阿黎有些不对劲,便让怜月退下了。
“你退下吧,让他们也都退下”
“诺。”怜月慢慢退下,转身的刹那间刚刚的恐惧谦卑便褪的一干二净。
怜月吩咐院子里的其他人也一并退下,安笙看着他们退下,眼里滑过一丝讥讽,明面上的人是都退下了,可暗地里监视的,可是一个都没少。
不过她不在意。
在平西侯府里,人人都害怕她做了什么不该做的,可又舍不得抛弃她这个好用的棋子,所以只能这般监视着。
安笙出不得这个院子,但阿黎可以,于是阿黎便每天早晨出府,买点儿小东西,去茶楼里听听新鲜的说书,回来给安笙解个闷儿。
安笙也知道外头的人在说她不安分,毕竟他们认得阿黎。
不过那又怎样?
最近城内静安茶楼里新来的说书人张先生,张嘴说的都是江湖的快意恩仇,比起从前那些个家长里短有趣得多。
安笙便让阿黎每天出府去听一听。
阿黎早上出去听书,安笙便在这树下看看话本,闭眼假寐。
下午便听回来的阿黎说一说有趣儿的内容,主仆两再讨论一二,一天就这么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