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南驿道,一队年轻子弟在北山守护使林越康带领下,驱马而进,要到小苗河大营北面的虎头峰上,听林越康实地讲论小苗河大营的地形与防卫。
大宗主有令,林越康需给育英宫子弟们讲论两日兵法,讲完兵法,再点一千精兵,连夜启程,仍回龙宁河辅助大公子杜岩守关。
十二色旗到处,山民都知是育英宫子弟出营听学。各山子弟,各掌象征山主权威的大旗,依序而列,先后而进。
朝宗山乌木黑旗,由朝宗山钱粮大臣沈田之子沈方策掌旗,行在队伍最前。朝宗山武将长子,多数随军出征,黑旗之后,从者最多。沈方策自幼钟爱兵法,不愿随沈田学习钱粮之道,在育英宫,兵法最优,深得大宗主喜爱,得掌朝宗山王族之旗。
极北山羊脂白旗,由极北山山主古玉长女古羿掌旗。各山子弟都知林越康在极北山带兵,与古羿私交极好,共推古羿执旗行于十二色旗的第二位。
龙宁河丹霞金旗,由龙宁河山主白世邯长子白威掌旗。龙宁城与朝宗城有银盆河相通,八百里水路,可通有无,来往极便,两山之人,上至权贵,下至山民,皆通情谊。白家一族,历代忠心,朝宗山宗主,也视白家人为心腹之臣,故白威得以执旗行于十二色旗第三位。
望鱼山青龙黄旗,由望鱼山山主江正长孙女江木兰掌旗。望鱼山江正江老山主,与杨烈同有拥立之功,现时又是群山为数不多的老一代山主,威望极重,故江木兰得以执旗行于十二色旗第四位。
天街山新月黄旗,由天街山山主李丰长子李殷掌旗。去年山主评册,天街山居于望鱼之后,故李殷得以执旗行于十二色旗第五位。
东宁山海波蓝旗,由东宁山山主袁纲长女袁屹掌旗。去年山主评册,东宁山居于天街山之后,故袁屹得以执旗行于十二色旗第六位。
太荆山樟子褐旗,由太荆山山主察尔登的长孙察尔封掌旗。多年之前,大宗主欲治察尔登之罪,察尔登不服,举全山之力,起兵反叛,连克数战,后被大将军狄戡领军击败。狄戡攻入太荆山山主宫,察尔登畏罪北逃。狄戡撤军后,察尔登回宫,自此闭守山门,岁纳重赋,宗主见其诚服,不究前罪。察尔封在育英宫渐被冷落,此次出营听学,执旗行于十二色旗第七位。
太常山铁杉褐旗,由太常山山主赵吉长子赵盈掌旗。察尔登反叛,赵吉拒守不力,被察尔登攻破太常城,身陷敌手,只得随察尔登同反,俱被大将军狄戡击败。赵家因随太荆山反叛,声名渐衰,此次出营,赵盈只得执旗行于十二色旗第八位。
望泽山鹰眼棕旗,由望泽山山主林明长子林越亭掌旗。今年平原兵入侵,望泽山最先告破,山主林明失城陷地,随军寄居小苗河大营,为人相轻。此次出营,林明执旗行于十二色旗第九位。
大苗城之战,苗杰全族战死,唯有仍在育英宫听学的苗霖幸免,苗霖年岁尚轻,暂未婚娶,今日领军夺船,无法随子弟们听林越康讲论兵法。
金鼎山杨烈一族被困金鼎山,杨轫、杨剡已随大将军狄戡独立领军,早出育英宫,虽有儿女留下,年岁尚幼,未随大军出征。
南乌山黎恺正领南乌山之兵,自南乌山边界向小苗河进击,养在育英宫的长女黎云年岁尚幼,未随大军出征。
金鼎山杨烈一族的鱼鳞红旗、大苗河苗杰一族的河水绿旗和南乌山黎恺一族的青龙紫旗无人掌旗,育英宫长老只得另寻卫兵代为执旗。鱼鳞红旗行于第十位,河水绿旗行于第十一位,青龙紫旗行于最末位。
虎头峰,峰顶嵌一巨石,巨石前侧,又有一条被山风吹开的石缝,缝底生木,缝顶垂藤,远远望之,极似一尊呲牙咧嘴的虎头。峰虽不高,站在峰上,四面山河,却可尽收眼底。因峰下小苗河大营驻有重兵,为防敌袭,历代都在峰顶设有军哨。
一行人来到峰顶的烽火台时,雾已散尽,据高远望,四下尽览,果是修建军哨的上佳之地。
东望诸山,层叠无尽,各据一方,争相竞高。俯瞰之下,红墙青瓦,连山结江,炊烟四起,销匿云霄;两条驿道,飞架山壑,割断地脉,左往天街山,右通东宁山;至远之处,群山拱立着一尊石像,石像四周,宫庙连排,钟罄若闻,金鼎神灵宫,那是金鼎山民祭拜山岭之神的地方。
北望而去,沃野千里,小苗河蜿蜒而下,金鼎湖水泽密布,轻舟穿梭,长空如镜,水瀑响彻山谷,鱼鹭振翅高翔。南国水乡,因有山兵守卫,山民各得安乐,大镇小市,熙熙攘攘,田间地头,村童追逐。只是在那金鼎湖边,到底还是有几分战乱的气息,驿道之上,无数民夫正往金鼎湖搬运杉木,战船坊里,工匠云集,锯木钉钉。湖边停靠着几排刚建好的鱼鳞舰,战旗飘飘,只待起航杀敌。
举目西望,横亘南北的金鼎山遮住了视野,金鼎山肩,雪峰独起,云烟缭绕。金鼎城就在金鼎山下,恰被小苗河前的小山遮住,不可看见。小苗河对岸,金鼎驿道在山峦间时隐时现,向北直达金鼎湖,大将军狄戡就是取道金鼎湖,从湖口入涧谷,可至猛窑关。
小苗河大营就在虎头蜂南面,大军驻扎,营寨无边。群山之兵各尚一色,聚在山下的营寨也呈十二种颜色,将朝宗山的乌木黑围在中心。远望时,朝宗山的黑甲兵、金鼎山的红铠军、蛮王的蛮兵正在通过铁索桥,要往金鼎城攻城;铁索桥的左前方,镇南驿道直指南国,同人山、千丈崖尽收眼底。
“先辈之民竟在这崇山峻岭中辟出驿道,实为壮举。只是在这开辟驿道的过程中,不知累死了多少无名无姓的山民。我若是这些山民,枉死荒山大泽,做了无人记得的游魂野鬼,该是何其的可惜?
一战下来,营官多有战死,即便是雄霸一方的山主,也难免死于非命,苗杰如此,杨烈也是如此,做了营官山主,又算得什么?
在山下大营时,身为营官,一呼百应,从者万千,或觉快意。到这峰顶,才知山下大营里的营官,何其之多,就是主将,放眼群山,人也颇多。我林越康,怎能甘做一方之将?生为男儿,要做就做立于峰顶主将,上接天,下临地,眼望群山,手执法令,万千营官任我调遣,四方之事听我决断!
可叹啊!空有壮志,不得宗主赏识,一身本领,难有用武之地。以我资历,自知比不过胡开闲,比不过杨箭羽,他们俩人,比不过时,也便罢了,可为何还比不过一个大芋头?宗主为何总对我冷眼相看?这样下去,就算大芋头真的死了,我也难有翻身之日。
还好有大将军赏识,为我定下延迟回军的计策,等我拿下了攻占金鼎城的首功,你们才认得林越康的厉害!
说到大将军,哎!他那从鸾玉山捡回的灵雪儿可真是个绝色!我林越康得见这等佳人,也算三生有幸……”
“林将军!各山子弟都已到齐,恭请林将军讲论军法!”林跃康正思间,沈方策已领着一众子弟,执礼相请。
林越康环视众人,一双双年幼的眼睛正满含期待注视着自己。在这些眼睛中,只有古羿的双眼不一样,在她的眼睛里,有种特别的柔情,特别的赞许,特别的依赖。
“两军对战,并非列阵厮杀这般简单,兵法精深,多有玄妙。仅知列阵厮杀,愚将之举,知兵之将,论时节、论地理、论天象、论士气、后论计谋、最后阵法。今日我将你们领来虎头峰,就是要告诉你们两军对战时地形的重要。
讲论之前,我先为你们留下一道题目——如果你们是平原兵,如何攻破小苗河大营,我军又当如何防卫。在此峰上,你们可以看到大营四周的地形,你们先且察看,共同商议,待你们有了自己的用兵之法,我再一一点拨。”
林越康说完,子弟们拥到哨塔边,遮眉远望,四方指点。
见子弟们散去,林越康又令哨兵都到哨塔边去,小心看护子弟,以防他们跌下峰去。昨夜为救胡开闲,折腾半夜,眼睛正困,四下空无一人,林越康赶忙钻入了军哨,见着竹椅,倒下便睡。
“林将军!林将军!”眉间正酸时,林越康隐隐听到一女声呼喊着自己的名字。
“古羿也不是这声音,除了她,谁敢来烦我?”林越康默念完,连眼皮也懒得睁,翻身侧躺在椅上。
“林将军!林将军!”管弦之音,声声含情,字字入魂。
林越康这次听得清了,这声音他记得最清,正是前晚在大将军营里听到的灵雪儿的说话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