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三,一个四十来岁的男人。
阿三永生活得跟一般的男人不一样,他远地走在女人的后面。
阿三和女人之间的距离很特殊,常被阿三手中除了睡觉之外就永远放不下的拐杖仗量着。这拐杖简单、朴素、自然,就好比拐杖另一端女人的眉毛,还原汁原味地长在女人的眼睛上,而不像城里女人的眉毛,被现代美容手法修饰成了一线线。它属于哪种天生成“丁”字形的树枝,截了三端的分枝而形成的拐杖。阿三的手搭在女人由丰满到逐渐衰老的肩上时,是阿三和女人走路时最近的距离。
阿三感觉女人的身体和声音与一般的男人有很多相同外,感觉其他事物的方式就不一样了。现在传送信息是数字化,而阿三从女人那儿获得的信息是声音化,女人用自己的话语描述着地里玉米棒子的粗、大及颜色,阿三用思维为自己翻译着这些景象;女人用婉惜的声音讲述着河边田地如何被百年难遇的洪水吞噬的情况,阿三用思维想象着良田砂、石俱下的荒凉;女人用欣喜的声音讲述着未来儿媳的大眼睛、白脸蛋、小嘴唇的模样儿,阿三用思维暗自比较着女人与儿媳谁会更美一点。
阿三的一生充满了戏剧性。他说命远运跟他开了天大的玩笑。阿三高中毕业后回到家,不久便取妻生子,家在农村中属于不在人前不在人后的那种,又醉倒在女人的温柔乡里,日子过得还好。可就像小说情节,这幸福不过是高潮迭起的小插曲。三十四岁那年,阿三突然双目失明,后被确诊为终身性失明。
自打被人从县医院牵着,抱着回到家后,阿三就没有打算还要活下去。自己的世界永远一片漆黑,这种日子怎么活下去。失去双眼,再坚强的男人也会崩溃。当阿三在夜里被女人从他自寻短见的绳索上解下来之后,听到了女人痛心的叫喊:“我不要你离开我,他爹,你为什么这么傻?”
阿三被女人抱在怀里,他深切地感到了来自女人身体里悲恸的颤抖。就在那一刻,阿三从女人那里得到了求生的欲望,一头扑在女人的怀里,小孩子般地哭了:“你为什么不去找个能给你幸福的男人……”真情奔涌的瞬间,阿三抱住了女人,而女人将他搂得更紧:“我怎么舍得丢下你和咱们的小崽子呢?”那一夜,阿三被女人母性的博大和温暖体贴着、幸福着。女人没有砸碎一个盲男人最后求生的欲望。
后来,女人卖了自己苦了一年才喂大的一头肥猪让阿三去拜师学艺。千难万苦地过了一年后,阿三成了个算命先生。街上不知道他真名的人,大都叫他三瞎子。三瞎子每到赶集天,有十几元到几十元不等的收入,三瞎子有了自己的活儿。这里,笔者无意算命术的褒贬,只是觉得他们都以另一种意义而存活了下来。
有人问阿三,我跟他(她)会离婚吗?三瞎子深有感触地说,亲情是过日子过出来的,如果你们没有真实地生活过,那么,也就无所谓有情了。
在路上,阿三和女人走得很诗意,阿三永远地走在女人的后面。他们被一根简单的的拐杖牵着。阿三的脚步跟女人的一致,他们走得很和谐。女人用自己的声音给阿三描述着沿途的风景,阿三的脸上露着会意的微笑。
女人,是男人的眼睛。
阿三和女人的生活节拍,让人觉得可以动人心弦的事情,并非都是那些像用“蒙太奇”手法写出来的生活——阿三说,拐杖那端,有我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