莽荒部落里有先见之明的人说,现在的学堂都是大泽人的阴谋,是不太好的,外向的孩子是千万上不得学堂的。一上了学堂就连爹妈都不分了。有的说他要到学堂把他的儿子领回来,不让他念书了。
这些个天气渐渐转暖了,半夏正给他的少爷整理着上学用的挎包,里面装了几本破书。这个挎包都花了他们一个月收来的房钱,好像是从南方来的进口货。
“就这么个东西也花个大价钱,少爷真是越来越疯了。”
半夏嘴里嘟哝,不时眉头紧蹙,接着又继续念叨着什么,那些个碎碎念可堪比西天取经去的唐僧的紧箍咒。
阿来也越来越烦这个爱念叨的童妈。
半夏朝敞开的木门外张望一番,自言自语道:“少爷怎么还不回来?”
后面一个高大的身躯从后面抱住了半夏,半夏眨了眨眼睛,忍不住转过身,搂住了他的腰,把脸埋在了他的胸口。
“怎么又翻窗进来?”
半夏搂住阿来的脖子望着阿来的脸庞,他犹豫了一下,才伸出胳膊抱住。虽然不像以前的拥抱那样坚强,但也很温暖有力。
阿来笑了笑,说道:“姐姐说这样才有情调。”
阿来搂住半夏的腰,吻了她嘴唇一下。半夏想躲,但没躲开,颤抖了一下,手挡在身前显得非常勉强。
半夏缓过神来,捧着阿来的脸说道:“别去学堂了,好不好?”
“不行!”
阿来抓住半夏的手放在心口,看样子态度坚决强硬,并且他说得也很坚决,尽管语调微微颤抖。
半夏撒开了阿来的手,她拗不过他,装作生气的样子背过身去,两只小手在肚子前不停打转,想要让阿来亲自安慰她。
过了良久,半夏转过头去。
眼前的阿来正收拾着他花重金买来的几本大泽带来的书,半夏心底又是一凉,仿佛小小的石头落入了心湖,荡漾起的涟漪。那些个的泪水,终于带着内心深处的疼痛一起释放了出来。
“你真的要上那个学堂?”
阿来放下东西,看向半夏才发现她有点生气了,赶紧把那些个昂贵的东西往地上一摔,骂道:“都是这些个破玩意惹的童妈生气,该死!”
说着又往上面踩了几脚。
半夏见了,忙把阿来推开,把挎包和书捡起来拍拍干净,骂道:“这些东西又没招惹你,你打骂他们做什么,少爷不是又得了什么疯病!”
“我真真的又得了疯病,他们是没招惹我,但招惹童妈了!”阿来又想把挎包抢来,半夏把挎包往身后塞去,拦住阿来。阿来一副想去,却又不好上前的神情。
“你给我!”
“不给,这些都是花了几个月的租钱买的,怎能糟蹋了。”
阿来笑了笑,计由心生,平静的说道:“不去上学堂,不还是糟蹋了,不如扔了罢了。”
“扔了被别人捡去,还不是便宜了别人。”
“那怎么办?”
半夏重重的把怀里那一堆东西扔给阿来,说道:“上学去!”说完半夏才发现上了当。
阿来油滑地笑着拿住那一堆东西往外边跑。半夏像被骗的小狗一样委屈地哼哼着。她甚至做出要转身离去的样子,但终究抵挡不住阿来魅力的诱惑又转回身来如醉如痴地追上去。
小看女人将是阿来这些自以为是的男人这一次最大的失误。愚蠢和聪明,真心与假意,有时候,真的很难分辨。
“我要嫁人了!”
自以为是的阿来停下了他的脚步,跟着他的笑脸也停了下来,脸上是无尽的忧伤与责任。慢慢转过头去,才发现半夏的脸已是梨花带雨了。
“我要嫁给九爷了!”
阿来一脸凶神恶煞,问道:“九爷是哪个?谁许你嫁的!”
“一个大泽人,是专管童妈的吉玛嬷嬷......”
没等半夏说完,阿来说道:“我找他去!”
阿来把怀里的挎包和书籍再一次摔到了地上,跑出门去,往吉玛嬷嬷的住处去了。半夏很气,后悔将这件事告诉阿来,但她最后还是没忍住说了出来。
半夏顾不上把那一堆昂贵的东西捡起,忙追了上去,她是知道她家少爷脾气的,要是又犯起疯来,搞不好是要打人的。
阿来稳稳停在那棵大树下,还没靠近嬷嬷的住处,他已然清楚地看到那里围满了人,几名穿着黑色大泽官服的兵正挥舞着棍子维持秩序,串串敲打声不时在人群里响起。除此之外,门一边是一条长队在那里秩序井然的排着队,那里正贩卖着像半夏这样契约到了的奴隶。
像半夏这样自小给大户人家里的少爷小姐做童妈的数不胜数,契约一般到少爷小姐成年就到期了,这时嬷嬷就会把他们便宜卖给其他有需求的人。用来玩乐还是做苦力都是不管的。
阿来鼓足了一口气,往人群里钻了进去,不时往别人脚上狠狠的踩一脚,那被踩的人感到疼痛跳了起来,给阿来让出一条道。等被踩的人缓过来,气不过又随意往身边人踩一脚。
不一会阿来钻出人群来到了门口,而身后那一大群人已经开始不由分说的大打出手起来,完全乱成一团麻。大部队打着打着挤上门口,阿来也混了进去。头上一块牌匾,上面写着三个墨书大字“泰王府”。
维持秩序的几个官兵一个转眼间没瞧见阿来这只“小老鼠”,阿来悄咪咪的弯着腰溜进了门去,没一个人看见他的身影。
这泰王府的房子是典型高门朱墙的大泽类型的豪宅。屋脊绵绵院落层层,中间游廊相连,雕花的栏柱,彩绘的飞檐。院子里头水池假山,花草芭蕉据说都大有讲究。
杵在一座亭子里四处张望的阿来不知道这个嬷嬷到底在哪,这王府倒是真的太大了。直到他听到背后传来一阵脚步声,他刚想回头,便听背后传来一个声音,那声音颤抖,充满了惊疑。
“你找谁?”
阿来咽了咽口水,听声音应该是个女人,要是实在没办法就把她打昏,对付一个女人阿来还是不在话下的。
扭过头去,美人好一个可人,面若中秋之月,色如春晓之花,眉如墨画,顾盼神飞,文彩精华,令人见之忘俗。虽尚未完全脱其稚气,也算不得绝色,但也有一份难得的清纯,想他阅女无数,仍不禁要为她喝彩一番。
这里的男人都是爱美人儿的。他们说,有一种姑娘,长着鹿眼,全身皮肤像奶里调了点茶。可他们个个都懒得去寻觅这种鹿眼美人儿,如今她就在身边,这女人挺好,一身紧鼓鼓的肉,走来走去像头小母马,什么美人儿不美人儿,这就是美人儿。
阿来缓缓移步迎上去,答道:“我找吉玛嬷嬷。”
阿来见着这么漂亮的姑娘,渐渐的打消了把她打昏的念头。
她将双眉紧蹙着,眼睛不停在阿来身上打转,叹了一口长气,半晌才说话,“你是大少爷单于明?”
阿来惊了一下,那不是他的哥哥吗,心想:难不成把我当成我哥了?他们之间有事情?随后阿来口齿不清的说道:“啊?嗯......”
黄鹊儿听他的话,颠三倒四,就知道他心里是什么意思,想着:这家伙真是个实心眼子的人。哪个少爷愿意人家当面提到亲事。我就说了一句你的名字,你就唉声叹气。我要是躲开了他,那还了得吗?无如现在都有心事,要不然,我索性耍他一耍,那真会把他急死呢。真是可笑!想到这里,黄鹊儿也就不由得扑哧一笑。
阿来看着眼前这个像鹿一样漂亮的女孩子咧着两片花瓣似的嘴唇开心地甜笑着,不由也傻笑了一番,挠了挠脑袋。
痴笑没由来地,黄鹊儿“咯咯”笑起来,突然伸手挽住阿来的脖颈,在他怀里笑得似一个痴了的孩子。阿来从未见女人这般笑过,以往那些女人的笑总是浅浅的,挂在唇角,小小的梨涡中溢出美好。而这样的笑,这样仿佛整个人间都是三月暖阳的笑。像在梦里一样,山峦荡漾,随手抓住一把风中柳絮,满心欢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