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风有些冷，微微摇曳着路边小草和攀延在藩篱上绿萝叶子的露珠。
太阳还没升起，但湛蓝的天空已经完全明亮，今天会有个好天气。
陈道推开车门，伸了伸懒腰。他已经在车上干坐了三四个小时，就是为了等天亮。
这条长街位于珠城以北，在白云山南麓，一排房子依着矮山，面对着小河。
也不知这长街建成多久了，由于地处偏僻，人迹罕至。此时还是那么的古老而安静，周围建筑都留下了斑驳的岁月痕迹。
很多人家的门前都会有个小小的院子，或植着花草，或有绿树婆娑。
小时候，自己在这长街上疯跑，从这家跑到另一家，摘人家的果子吃，或者去屋后的白云山爬树掏鸟蛋，在河里游泳嬉戏，或者在河边垂钓。
吱呀一声，车旁边一个院落内的房门打开，陷入沉思的目光回到现实，穿过低矮的藩篱，见一个老妪轻轻拉开门，手里提着个竹篮子，闲庭信步的穿过院子。
她这是赶着去菜市场买一天最新鲜的蔬菜。
看上去六十多岁的老妪不觉有人注视着她，走到院门口，拉开清晨的门扉时，才发现眼前站着的人。
“妈！”陈道擦了擦眼眶，声音颤抖着喊了句。
上辈子，他出狱后再见到母亲是时隔六年多，和马永洁结婚后就再没见过。
而以现在的记忆，他最少有三百年没见到这张脸了，这是漫漫的岁月里，经常午夜梦回想起的，最温情的脸。
慈祥而带着威严，宠溺而关爱。
“道古？”老妪揉了揉眼睛，不确定的喊了句。
这个‘古’是助词，在他家乡，大部分男孩都会在名字后面加个‘古’字。而女孩则加个‘嫲’字。
陈道颤抖着声音，应道；“嗯，是我！”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我刚刚到的。”他笑笑。
老妪看了看旁边车身上的凝露，说；“进屋去吧，我去买点菜。”
她的脸上不悲不喜，淡淡地说，转身往长街走去。
“嗯！”陈道打开后车厢，看看还在沉睡的女儿，微笑着伸手要去解开安全带。
“这是谁？”已经走了几步的老妪此时忽然站在旁边问了句。
“你的孙女。”
老妪眼中瞬间泛起一丝奇异的光彩，伸手拍了一下陈道的手；“你现在一碰她就醒了，让她再睡一会，等我去买菜回来。”
“哦~”他乖巧的缩回手，想说什么，却发现老妈已经一阵小跑，跑出十多米外，这速度，和刚刚慢悠悠的样子迥然。
嘴角露出一丝微笑，再转身时，发现院中又站着一个人。
这是个看上去年近古稀的老头双鬓斑白，此时正目光灼灼地看着他。
父亲也老了。
“我以为你死在外面了，还知道回来啊？”老头的语气生冷的哼了一句。
“刚刚出狱，就赶回来了，这才是我的家嘛。”
或许是最后一句话让老头脸色没那么难看了，远远地的白了他一眼，道；“以前就叫你别娶，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现在知道错了吧？你老子永远是你老子。”
陈道笑笑，眼前这个老头肯定知道他入狱是被陷害诬告的，他的儿子是什么人，做父亲的自然最清楚。
当初自己脑子进水，为了娶马永洁，和父亲闹得特别僵，就差写《父子关系断绝书》了。
所以无论是结婚，还是后来的生孩子都没通知父母，现在想起来，那是真是年少不更事啊。
老头又道；“你出狱有没有去马家？你不是有个女儿吗？我和你妈去过几次，想把孙女带回来，但是马家的人都不让……”
血浓于水的感情，是怎么也割舍不掉的，上辈子自己那么不肖，可是父母依然关注着自己的一举一动。
这种关爱，只会有父母会无偿地给予。就算最爱的伴侣，也要相互换取。
“我去把她带回来了。”他指了指车厢。
之前一直站在原地不动，仿佛在和陈道置气的老头立刻嗖的一声跑出来，站在车门前愣愣看着熟睡的小脸蛋，原本绷紧的老脸顿时如盛开的花一般。
如看到心爱玩具的小孩，他开心的问；“你是带她回来给我和你妈玩几天吗？”
陈道答非所问的说；“我和马家断绝关系了。”
“断得好！”老头闻言情不自禁大喝一声，接着兴奋的道；“我们陈家虽然穷点，但也饿不死人，做男人要有骨气，老子早就告诉你，攀龙附凤的事不该是男儿所为……”
“你把蓉霏吵醒了。”陈道伸手去接安全带。
睁开眼的丫头揉了揉惺忪的睡眼，待看清陈道的脸。脸色顿时露出极其兴奋的表情；“爸爸爸爸，嘻嘻爸爸还在。”
“傻丫头。爸爸一直在这里啊，你为什么每次醒来都那么开心啊？”
小丫头认真的回答；“以前每次睡觉醒来，很多很好的东西就会不见，我好怕睡觉醒来你也不见啦。”
陈道把他拥入怀里；“丫头，爸爸答应你，以后只要你需要爸爸的时候，我一定会在你身边。”
“嗯呐嗯呐。”丫头腻在陈道的怀里，笑眯眯的点着头。
“这马家真不是人，把我孙女养成什么样子了。”老头看着瘦弱的丫头，抿着嘴唇骂咧咧的道。
“都怪你这家伙眼瞎，当初你也长得人模狗样的，多少好女孩喜欢你你不挑，挑个没心肝的女人，自己的女儿都虐成这样。”老头说得气不过，在陈道头上拍了一下。
趴在陈道肩膀上的丫头瞬间直起身子，嘟着嘴奶声奶气的问；“你是谁？不许打我爸爸！”
父子两相视一笑，老头随即佯怒说；“我是他爸爸，他做错事了，所以我就应该教训他。”
陈道附和着说；“对啊，做错事是要付出代价的，应该接受教训。”
小丫头眼神迷惑看了看两人，仿佛不懂两人说的话是什么意思，不过随即笑道；“爸爸，你的爸爸好老啊，没有我的爸爸好看。”
“哈哈哈……”清晨的古老长街荡漾起一阵畅快的笑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