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迅坐在桌前,点开台灯,开始算账,过了不久,合上账本,她打算洗洗睡了。突然想起那个张老师,最近一直有新闻在报道他,可是自己没闲下来看看,今天抽空看看吧。
于是关上台灯,她打开手机。
哇塞,竟然上了白岩松的新闻周刊!有个采访视频,她点开来看,正看得津津有味,忽然瞟见一块血玉,可是镜头闪得太快,她又退回去反反复复看了几遍,是块血玉!
在张老师的手腕上!
视频里,他很快而很自然地把卷起的长衬衫从胳膊肘那里扯下来,另一只手搭在左手手腕上,盖住了那块玉。
她彻底地疑惑了,撩开自己的衬衫,一块形状大小质地相同的血玉,映入眼帘。
这不会是巧合。
那,张老师,你究竟是谁……
这一夜周迅注定难眠。
她骑上自行车,来到一处十分静谧的地方,那里,她亲爱的父亲,安静地永久地沉睡着。
刚想下车,她才想起,怎么忘了买花。父亲生前爱花,很爱花。好吧,既然来了,就去那里呆一会儿吧。
月色入微凉,独自坐在坟前,她靠着身后的墓碑,并未有丝毫的害怕,反而异常亲切。
这里是一大片坟墓,都修得整整齐齐。有些坟前的花已经枯萎死去,甚至风干。父亲去世刚好一年了,生前人缘那么好,如今也没有几个人会来他坟前悼念。妈妈还在吗?姐姐为什么不回来?难道她们都……姐姐会不会是……
一时间思绪是多么的乱,如果她还小,能靠在父亲怀里多好,就像个孩子一般,她抖动着肩膀哭泣,突然比以往任何时刻都更怀念温暖的背后,她是个坚强的女孩子,但这一年来有多少心酸,只有她自己知道。
冬天的水冷极了,她却要在凌晨三点半亲自起来,把一天的菜全部分好类,洗干净,切好,放好。不管任何时候,她的手机都随身带着,有人点菜了,标记好地址、时间和姓名,她骑着自行车到处送早餐、午餐、晚餐,甚至夜宵。店里只有她和两个帮工,为了节省工资支出,她都尽力多揽些活来做。夜深了,她还在算账,每天都只睡4个多小时,哪是常人受得了的?
可是她倔强极了……就好像一头牛,一直往前冲。
她突然想到了李生。拿起手机,她重复着已经重复过很久的动作:当电话号码拨到最后一位的时候,她把手机熄屏了,放回衣兜里,拉好衣服的拉链。她一直想要李生帮她一个忙,因为……
可是张老师那块玉,让她一时思绪极其凌乱。
“迅儿啊,爹对不起你妈妈,对不起你姐姐,”爹到临终了还在念叨,手里捏着那一小块血玉,混浊的泪从脸上滚下来,她在床边守着,于是去接住老父亲的泪,冰凉冰凉的,那种感觉,她久久不能忘。
下意识的,她看看她的手,于是自己的泪也啪嗒一声,好大一颗,滴在了手掌心,还飞溅出一点泪星子,看着晶莹的泪水,她一下忍不住了,泪如泉涌。周围没有什么人,除了沉睡的,一大片曾经的那些生命以外。
这里是她的父亲,她想着。于是她开始嚎啕大哭。
“卧槽,那里有个女的,妈的吓死老子了。”两个人鬼鬼祟祟,正想离开墓地,走在前面的那个人被周迅突如其来的大哭吓了一大跳,蹲下看清楚后才敢起身继续走。
只见后面一个人迅速掏出刀子,身子贴近前面那个人,用右手把刀狠狠插在说话的那人的胸膛,同时捂住他的嘴。
鲜血喷涌而出,仿佛为地下那些身体里流干了血的灵魂,灌注一点活热的生命力。
那个人的眼睛忽然瞪得很大,愤怒与不甘都显现出来,他也抽出怀里的刀,向身后的那人狠狠刺去,那人马上放开手躲了一刀,却已是吓到浑身发抖,退后几步看着被刺伤的人,伤者转过身来,刀还插在他胸口,可这个人仿佛死不了那么快一样地,趔趄着向前冲了几步,对面的人向后退了几步,仿佛丢了魂魄一般颤抖着,又仿佛要求饶,一点一点退后着,嘴巴里抖出两个字:“哥,哥……”
“你还知道我是你哥……”喉头一甜,章松林吐出鲜血,表情凄厉,却又慢慢化为柔软与悲伤,月光下,一个男人的泪终于流了出来,他痛苦到佝偻着身子,丢了手中的水果刀,清脆地一声响。
周迅抬起泪眼,并不知道不远处发生了什么,她站起来向前走了几步,不知道有没有什么可以帮忙的。
她只是看见一个人胸口上插着一把刀,鲜血还在顺着刀向下流,于是她呆住了,张着嘴不知道说什么。
“你……我就要死了,以后没人会照顾你了,也没人给你收拾你的烂摊子了,你最好……把我好好收拾了,拿着这些钱,学安分点儿,别再造孽了……我本来也活着没多大意思了,松果……你这辈子欠老子的,下辈子……下辈子给老子还了……”气息越来越弱,然而力气还残存着最后一丝。章松林按住胸口的刀,最后再看了看章松果,章松果眼里满是迟疑不定,他下意识地想上前,可是又怕极了,同时愧疚于自己所做的事,他不知道怎么办好,呆呆地看着自己的哥哥,看着他手臂的肌肉一鼓,把刀更深地按进自己的胸膛,喉咙里干咳一声,倒下了。
倒下了。
不再起来了。
身体里的血将会越流越缓,直至冰冷凝固。
章松果好像彻底轻松了,但又好像彻底绝望了,扑倒在地上不断喘气,眼睛始终不离前面几米远的哥哥,他向前爬了几步,浑身颤得很厉害。
他已经忘记了还有周迅的存在。此时他只是懊悔,痛恨自己,这一辈子从来没有过地痛恨自己。
“哥……”他嘶声竭底,长啸一声。泪水流到下巴,又流进胸口,风吹过来,他感受到了无尽的冰凉。
摸着胸口,那颗跳动的心。
本来应该是两颗的,现在另一颗应该已经停止跳动了……
周迅的呼吸急促起来,喉咙哽咽着,她冲上去颤抖着抱起那个倒下的男子,踉跄着要抱他到医院里去。或许已经被吓得不行了,周迅觉得自己脑子里一片空白,努力维持镇定,她想,就这么过去,人肯定没救了,应该打120急救。
章松果的目光久久停留在地上那滩鲜血上,忽然,他摇了摇头,仿佛下定什么决心,迅猛地爬起来冲向周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