殊离犹豫地说:“无召觐见,这不是造反么?”
蒙将军道:“公子,情况紧急,顾不了这些了。”
殊离叹了口气,说:“兹事体大,容我考虑考虑。”
说罢,快步走到帐前,掀开帘子走出去。
蒙将军在后面急道:“公子!此事缓不得,要早下决断!”
桃夭不知发生了什么事,见殊离离开大帐,也连忙跟了过去。
殊离回到自己帐中,坐到书案前,拿起桌上昨日正看的《老子》,只见上面写道:“曲则全,枉则直,洼则盈,敝则新,少则得,多则惑。是以圣人抱一为天下式,不自,故明;不自是,故彰;不自伐,故有功;不自矜,故长。夫为不争,故天下莫能与之争。故之所为曲则全者,岂虚言哉!诚权而归之。”
殊离自言自语道:“争与不争,父皇,你究竟想让儿臣怎么做?”
桃夭看着殊离拿着书一直发呆,忍不住打了个呵欠,才想起今天已经折腾了一天了。
她环顾了一下帐中,看见左边的床榻,想:“既然你不睡觉,那就把床让给我睡吧。”
她躺在床上,安慰自己道:“既来之,则安之,睡饱了觉明日再想办法”,想着想着很快就睡着了。
正睡得迷迷糊糊,桃夭忽然感觉有人推她。她以为自己还在玉华殿的床上,玄墨又来叫她起床了,于是翻了个身,打算再赖一会。
又听见有声音叫她:“桃夭,快醒醒。”
桃夭迷糊地听着声音不像是玄墨,是个男声,有点像那个鬼君的声音,难道是……她吓得一个激灵坐起来,正对上鬼君的脸。
桃夭怔了好一会儿,然后伸出手摸了一下鬼君的脸,是真实的触感,她突然有点想哭,哽咽道:“你怎么才来……”
鬼君一把抱住了她,摸着她的头,温柔地说道:“对不起,都是我不好。”
桃夭在鬼君的胸口蹭了蹭鼻涕,抬起头问:“这里到底是哪里,他们为什么都看不见我了?”
鬼君说道:“还记得你在书房里翻的那本书吗?那就是生死簿,里面记载的是每个鬼魂的前世。定力不够的人翻看那本书很容易会被吸进虚境里,就是我们现在呆的地方,叫做生死场,这里的一切都只是那个名字的前世发生过的事情的虚影。”
鬼君顿了顿,又说道:“昨晚,我用了生死簿,没有及时放回去,早上方良又说有要事禀报,我就离开了书房。对不起,是我疏忽了,让你涉险。”
说完,鬼君又用力地抱紧了桃夭。
那些漫长的日子里,内疚、后悔、思念……一点一点飱食着他的心,他以为自己已经麻木空洞的心,却因为突然地失而复得又鲜活的跳动起来。他小心翼翼地呵护着她,却总是不安,那些梦魇从来没有远离他。他终于明白了,那种心情是他从未有过的情绪,叫做害怕……呵呵,他天不怕地不怕,连天尊都要敬他三分,而现在,他怕,怕会再度失去她。
桃夭有点喘不过气来,她用力挣了挣,说道:“我现在不是没事吗?再说了,是我自己不好,不该乱翻你的东西,不怪你。”
鬼君放开她,望着她的眼睛说:“生死场里是没有时间的概念的,若我没有找到你,你会陷在虚境里,永远也出不来。”
桃夭拍了拍胸口,缓了口气,说:“那怀若你不是找到我了吗?你又救了我一次,应该是我说对不起。我保证,出去以后,我一定乖乖的,再也不会给你惹麻烦了。”
鬼君摸了摸她的头,宠溺地说道:“你可以放心大胆地做任何你想做的事,我一定不会再让你身陷险境了。来,我带你出去。”
桃夭看了看帐篷外,天已经亮了,殊离却不在帐中。
她说道:“等一等,这里,是殊离的前世?”
鬼君答道:“是。”
她又问道:“那他前世是谁,又是怎么死的了?”
鬼君站起来,说道:“殊离的前世名叫苏衍,是崇国皇帝苏政的长子。他刚毅勇武却有一颗仁心,因直言劝谏皇帝,反对坑杀贤者而触怒皇帝,被派到上郡协助蒙坚戍守边境。修元三十七年七月,苏政再次巡行天下时病重,他临终前命中书府令王尚德写遗诏给苏衍,让苏衍将兵权交给蒙坚,赶回京都主持丧事并继承帝位。谁知他驾崩后,王尚德和丞相等人与苏政的小儿子也就是苏衍的弟弟苏律阴谋篡改了苏政的遗诏,立苏律为太子,继承皇位。同时伪造了一封遗诏赐给苏衍,列举苏衍和蒙坚的罪过,命他们自裁。”
桃夭惊讶地说:“啊!那他就这样死了?”
鬼君道:“殊离也知其中必有原委,可没想到是这样令人不齿的勾当。他手握三十万大军,却不想因他个人安危再掀战乱,让百姓受苦。原以为用他的死可以还崇国一个安稳的盛世,却没想到那样壮阔的大崇帝国在苏律即位后不到十年时间就被倾覆了。”
正说着,听见外面快马疾驰的声音,有使者高喊:“陛下遗诏到,苏衍、蒙坚接旨。”
桃夭抓紧了手臂,揪心地看着鬼君,说道:“我们真的没有办法告诉他吗?”
鬼君看着桃夭不忍的神情,叹了口气,说道:“我们现在看到的只是幻影,已经发生的事情,就算有通天的本领,也没办法改变。”
鬼君握着桃夭的手,轻轻地说:“走吧。”
瞬间,桃夭就回到了书房,她还没回过神来,眼里涌出了泪水,哽咽地说道:“玄墨曾说过人心比鬼魂更可怕,原来是真的。”
鬼君伸出手轻轻地拭去她眼角的泪水,温柔地说:“傻瓜,那都是别人的事了。”
桃夭哭泣道:“可是殊离,不,苏衍,他真的太可怜了。”
鬼君拍了拍桃夭的背,安慰道:“你看殊离他现在在地府不也很好吗?他努力要忘记的过去,我们能做的就是不要在他面前再提起。”
桃夭泪眼朦胧地点头道:“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