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面人跳出窗后,施展轻功在房檐上掠过,一路疾驰,来到一列高墙底下,只见她轻轻一跃,跃过高墙。高墙内,四处漆黑,只中央一座灯火通明的高楼格外显眼。楼高百余尺,方两百尺,有上下两层,下层为长方形,上层为多边形,圆顶上铺设着层层琉璃瓦。下层的大殿中央的牌匾上书着金碧辉煌的三个大字永定宫,大殿四角高高翘起,上面蹲着一排异兽。屋檐下,挂着一只只六角宫灯,灯火辉映着琉璃瓦,越发显得金玉交辉,雄伟壮观。
殿内传出声声宫乐,琴音流淌,或虚或实,似幽涧滴泉清冽空灵、玲珑剔透,使人仿佛置身于世外桃源一般。
蒙面人身影一闪,从侧门溜进大殿,飞上栱梁靠躺在立柱上。殿内有上下贯通的巨木中桩,作为斗栱梁架依附的主干。金漆浮雕的宝座上,男子斜躺在侍女身上眯着眼睛,抿着手中的酒。底下,一群身着红色轻纱的舞姬正舞着,衣袖翩飞,曲乐婉转,本是一片奢靡景象,却不知怎地让人有种虚无的感觉。那男子身穿淡黄色织金锦袍,只简单的束着发,插着一根碧玉发簪,因慵懒地躺着,束发有些松落,几缕发丝垂下额边。男子回味了一下口中的酒,睁开了眼睛,一双剑眉下是一对斜长的桃花眼,配上高挺的鼻子,使人见之难忘。他的眼睛并不聚焦,只涣散地扫了扫下面的舞姬,嘴里接过侍女递上来的一粒葡萄,又慢悠悠地闭上了眼。
一曲毕,舞姬皆站着行礼,男子用手撑起身子,摆摆手示意她们都退下,刚刚还歌舞升平的大殿顿时空无一人。男子一改刚刚慵懒病弱的样子,眼睛锐利地射向栱梁,说道:“还不下来吗?”
蒙面人扯下面罩,撅了撅嘴,双手一开,飞身下来,坐在男子身边,娇声道:“你什么时候发现我的?”
女子不过十五六岁模样,一双晶亮的眸子,似嗔非嗔,似笑非笑,灵气十足。虽未十分张开,但已秀雅绝俗,特别是在旁边烛光映照之下,容色晶莹如玉,娇美无比。
男子没有回答,只轻声道:“小九,事情交代好了?”
被称作小九的女子拿起一颗葡萄抛进嘴里,边嚼边说道:“好了。还有,能不能不要叫我小九了,从小到大都被爹爹娘亲、哥哥姐姐们叫小九,我不喜欢他们,也不喜欢他们这样叫我。”
说着又拿起一颗葡萄放进嘴里。
男子看着她吃葡萄,有一点萄汁从嘴角溢出来。他无奈地笑了笑,伸出手轻轻地帮她抹掉:“小九,我也叫习惯了,都忘了你叫穆洮。那你想我怎么叫你了?穆洮?还是小洮?”
小九打了一个寒颤,道:“呃……怎么听着这么别扭了?难道是我也听你叫小九叫习惯了?听到别的都觉得别扭。”
男子摸了摸她的头,轻笑道:“傻瓜!”
小九顺势把头靠在他的腿上,说道:“殿下,我从八岁就被送来这里,到现在已经八年了。以前在家里时,我老是觉得日子过得慢,想要快快长大。来到这之后,才觉得日子过得这么快……”
男子扯开小九头上的发髻,三千发丝垂落及地,他抚着青丝道:“快吗?在这里十一年的每一天我都觉得漫长,好似没有尽头一般。”
小九抬起头望着男子,道:“就算有我陪着你,你还是这么觉得吗?”
男子温柔地说道:“小九,你是我在这里唯一的光。”
听到这句话,小九满意地又把头靠了回去。
听见男子继续说道:“可我要的不仅如此,我要成为这大梁唯一的光……”
居住在这永定宫的自然就是三皇子梁曜泽,而小九是四大世家之一的穆家最小的孩子,名叫穆洮。梁曜泽从未痴傻,也不病弱,一切都是装出来的,从他的母妃欣嫔去世起。
梁曜泽至今都清楚的记得母妃临终前对他说的话:“孩子,母妃只能护你到这里了,从今后你就是一个人了,你要记住,母妃死后,你就要装作受刺激后神志不清,这样,才能在这宫中保住性命。这一生,母妃只愿你平安喜乐,你万万不能有它想,记住了吗?”
梁曜泽想起宫中的日子,他被兄长并那些兄弟姐妹们欺辱时,他就找母妃,母妃虽然力弱,可是却拼尽全力保护他,安慰他。后来,他慢慢学会躲着他们,呆在宫里读书,除了召见再不踏出宫门一步,受到欺辱也不再告诉母妃,怕她伤心难过,但母妃永远是他坚强的后盾,只要有母妃在,他就不会害怕。再后来,他没有母妃了……
在母妃的灵前,他遵循母妃的遗言,大哭大闹,装疯卖傻,被关在屋子里。母妃送灵后,锦云宫的太监宫女都被遣散到其他地方,他就一个人守着空荡荡的锦云宫,没有人来管他,也没有人问他冷不冷,饿不饿。
他就那样呆呆地坐了一天,到了晚上,饿得不行了,自己出去找吃的。
天那么黑,没有灯笼,也看不见路,不小心掉进了池塘里。他不会游泳,拼命划水,呼救,终于惊动了守卫,被救了上来。侍卫把他送去皇上寝殿,向粱帝请示。
梁曜泽永远记得那一天,是初冬,夜里已很凉。他浑身湿透,打着抖,听着殿内,粱帝正在问太子书,太子答得很好,粱帝很欣慰的笑声。
然后,粱帝召他进屋,他看见太子带着九珠冠站在那里,器宇轩昂,而他一身狼狈不堪。
粱帝厌恶地看了他一眼,只说道:“送回去让太医好好瞧瞧。”
同样是他的儿子,为什么太子就能得享父爱,承欢膝下,而我,他连多看我一眼也不愿意。
太子轻蔑地看了着他,然后转了副友善恭顺的脸面对着粱帝说:“父皇,皇弟母妃刚去世不久,他深受打击,在这宫里反而会触景生情,于他的病情反而不益,不如送到行宫里慢慢疗养,说不定能好得快些。”
粱帝笑着赞扬道:“恩,‘兄爱而友,弟敬而顺’,你能做到这点父皇很是欣慰,就依你所言。来人,明日送三皇子到永定行宫养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