户部尚书的门客,坐在席位最末,他没什么大动作,也没有人注意到他。户部尚书在上首县主的旁边,与县主以及左右之人交谈着,时不时互相喝杯酒。
“上雍区域大旱两年,前段时间卫廷大使来上雍,还胡言乱语,道了一些令圣上不悦的话。”
“卫廷小国,区区一个使臣,他说了什么,我们便能全信?”
“整日信口胡言,倒是卫廷人的作为。”
“呵。”
几位宾客推换着酒盏讨论。
县主听到这里,带笑侧目去问户部尚书,道:“您这位妙人,对此有何见解?”
户部尚书答道:“他不过是为平庸才人,没有什么卓越的见解。”
“您过谦了,能入座您席下,怎会平庸。”县主嘴上说着,心里觉得无趣,收住话题,吃了颗葡萄。
她今日请的人,其实主要是为了请户部尚书,她爹爹两月前被皇宫里的精兵抓了,原因是因为她爹爹有暗通卫廷的嫌疑,且宫里派人来搜查的时候,的确在她家书房里搜出很多封卫廷丞相的亲笔信。
她被罚在府中禁足半年,而她爹不知道要在宫中关押多久。
她想救她爹恭亲王,而户部尚书这个人,广纳贤士,座下之人都是精品人物,所以请这一席,遮住耳目,私下向户部尚书询问方法。
宴席散去,宾客纷纷道别。
县主一直留着户部尚书,直到只剩下她、户部尚书以及其门客。
县主问户部尚书是否有办法。
户部尚书唤门客出谋划策。
殿门旁的那个一袭白衣的人,听到户部尚书叫他,随即把支着头的手收回,轻轻理了理袖口,施然起身。
就像是一弯月刮过心间,一泓泉流在平原,他的一举一动带给人一种舒服安心的感觉。
他的脸并不如他的气质那么出众,却也算大气和谐。
白衣人献计道:“很简单,如若有人顶替恭亲王之罪便可。”
此话一出,县主叹了一口气。这计说来很简单,但是去哪找替罪之人?谁愿意抗这罪?简直不堪为计。
面上不动声色,县主微微笑着问:“你献上这计,那你觉得谁为恭亲王替罪合适?”
“近在眼前。县主,你为恭亲王替罪,他就可以被放出来。”
县主惊,但依旧端得大方,不肯撕裂自己冷静的表情。
白衣人没觉得自己说了什么不恰当的话,笑得云淡风轻,好似一直在等的猎物终于落入陷阱。
“你觉得如何?”白衣人问道。
“这是什么主意?有些荒谬。”感觉被戏耍,县主脸上薄薄的笑挂不住了。
“县主,这是最简单的办法。”白衣人道,“你只需口供,是你与卫廷通的信便可。”
白衣人没耐心再和县主耗,只听见他道:“来人,将县主抓起来。”房梁上立刻跳下两个黑影把县主压制。
“大胆!”县主怒道:“你凭什么!?”
“户部尚书,你的门客,你不管管吗?”
户部尚书也不说话,静静看着。
“来人,把他给我拿下!”
“我倒要看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捉拿本县主。”府里的护卫慌张跑进来。
那人不慌不忙,声音清雅,道:“有。”
白衣人摸了摸耳后,扯开一张贴在脸上的面具。
仿佛一幅画在眼前延展开,是江山的宏伟大气,又是刺绣的精致好看。他的眼眸清澈,包罗万象,他唇恰到好处,既不让人觉得寡淡,却也不过分鲜艳娇艳,正好是那一抿皆是风情的男子的唇,他的鼻梁挺拔,流畅的线条勾得人心神一荡。
是县主梦了千次的那张脸,她看呆了,叫出他真正的名字,“姬述。”
姬述在此,她还敢说半句荒唐话?
他站在这殿上就像做梦,她从前想都不能想,也不敢想。
姬述声音动人,“我帮你把恭亲王换出来,不过……你恐怕见不到他了。”毫无怜惜之意。
县主摇头,泪水从眼里流出来,质问姬述,又似乎是哀求,“姬述,你从来不参与和我有关的事情,为什么这次要如此对我?吾父不会让我去顶替他做的错事,我要见他,我要见他,我要见他!”
“你替他承认罪状?”
恭亲王嘴硬,两个月关押拷打,一口咬住不是他写的信,县主这里,几句话就定下了罪。
县主气结:“不,不是。我只是……”
“带走。”姬述不想和县主废话,作恶多端的人,又比通外的恭亲王好到哪去?
两个黑衣人架着县主就走,县主的侍卫上前阻拦,黑衣人一手拽住县主,一手拔剑,上前的侍卫都被击倒。
户部尚书吓了一瞬,看见姬述居然还在淡淡地笑,他觉得着血腥不应该沾染到姬述的身上去,他从宴席的一端走到另一端,到姬述的身边。
“在下有一想法,不知可否说与国师?”
“讲。”
“恭亲王抵死不认,我们也抓不到别的证据,这样拖下去陛下迟早念及兄弟情,嘱咐恭亲王不再犯错,便会吩咐我们放恭亲王回府。如今国师将县主羁押,让恭亲王获得自由,看似放虎归山,实际是为了让心中有怨的恭亲王对您出手,露出破绽,寻找一举拿下恭亲王的机会。届时,便由不得恭亲王嘴硬。”钱秉文道。
姬述听着点了点头,“你说得很对。不过有一点错了,恭亲王并不是那么容易就可以扳倒的。他在朝多年,哪怕大树倒了,下面的根还在。”
“是,国师大人。”
姬述一笑,谢过户部尚书,今日这戏多亏钱秉文,他才如此顺利,被人请到王府。
姬述遣人护送户部尚书回府,自己也上了马车回府。
县主被交到宫里之后,看到刑具当即松口,但却咬定自己从未与卫廷透露半点朝野信息。
皇上生辰在即,加之其本就酷爱怜悯,罚了县主终生监禁,也没酷刑逼供。
恭亲王脱罪后,被两个侍卫带出皇宫。
他在夜色里有一张极为平静的脸,但是身体却像是深深松了一口气。他的眼角有些皱纹,微白的鬓角也暗示着他的年龄。
恭亲王的手下自然是知道他出来的消息,在皇宫前候了挺久,看见恭亲王走出来,他手下护卫都露出欣喜之色。
护卫们把恭亲王送上马车,便驱车往王府去了。
恭亲王在车厢坐定,立马一个黑影似的护卫隐上车,低头在恭亲王身边,道:“主上,是国师出面把小姐换了进去……这次国师亲自到府上宣旨,属下保护不周,小姐是从府里被带走的。”
恭亲王面色沉了沉,轻咳一声,让护卫退下。
他的手在黑暗中死死攥紧,马车外的微光扫过他的眼,微红,带着恨的意味。
黑夜潜行,风声和车轱辘声横越了小巷。
恭亲王闭上眼,思绪中透过诸多面影,他牢牢盯住一个人,咬着那个名字。
“姬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