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府帝都。
大殿之上,群臣林立,左为文臣,着黑服;右为武将,着红袍。
众人之上,龙椅之上,袍上金龙纵横无间,九玉平天冠欲遮这面容。
“上苍佑我天府,此时不攻更待何时。”
“杨朔何在?”
“末将在。”
“令尔为主帅,率三十万天府儿郎,开拔落雁关。”
“末将领命。”
“叶亭何在?”
“末将在。”
“令尔为左前锋,率十万虎贲,奔袭虎牢关。”
“末将领命。”
“林剑何在?”
“末将在。”
“令尔为右前锋,率十万赤甲,横渡赤水关。”
“末将领命。”
天府,上安,这两个庞大帝国之间,隔着一道绵延千里的山脉。
大大小小关口,有十三个。
落雁关、虎牢关、赤水关,不是最容易的攻占的关口,但却是离上安皇庭最近的关口。
其中,落雁关,百里群山外就是官驿。
一旦被破,天府大军经由官驿,可长驱直入上安皇庭。
正是如此,三关之中,落雁关兵力是三倍之众。
加上常年驻扎落雁关的十万,天府投入了四十万的兵力。
而上安,只有十八万。
上安正是国丧之时,皇庭禁了足足三日的烟火。
等边关告急的军情送进上安,已是七日后午时。
这并非懈怠军情贻误军机。
而是,上安太大了。
八百里加急,可日行千里的良驹都死了三匹。
每到一处官驿,换马也换人。
新任帝王的登基大典还未筹备。
这边关已经吃紧。
太和殿里,龙椅之上,秦渊的面前是一角已经染了血的军折。
这血是一名斥候的。
这样的军折有七封。
七位斥候,从七个方向出发。
但只有这一封军折被送到了最近的官驿。
送信的斥候,在中途就咽了气,他的心脏被利箭穿透。
是马,将他送进了官驿。
血,染红了军折一角,却染透了官驿众人的心。
一人纵马离去,其余人驾马奔赴落雁关。
生,是为上安子民;死,当成上安忠魂。
一路狂弛,不惜马力。
他们终于赶到了。
落雁关,已成了人间地狱。
目之所及处,尸骸遍地,流血漂橹,战马悲鸣,烈火滚滚如潮,狼烟封锁了了这一方的天幕。
战场,早已深入落雁关内三十里。
群山之中,仅存的上安兵士,化整为零,以滚石擂木,明油火箭,阻碍天府大军前行之步伐。
其中,有一白袍小将,率千人队,以火石之法炸了一座石山,生生堵住了这唯一道路。
只要能阻隔天府大军,即便毁了这百里群山,他也在所不惜。
大军前行受阻,天府主帅即刻分兵为战。
十万人以群山为战场,行铁桶合围之法,围剿落雁关残余守军。
另有十万人,碎石开路,逢水搭桥。
余三万铁骑,整装待发。
待山路打通,可直扑上安。
虎牢关、赤水关,均已告破,但远水解不了近火。
更何况,虎贲军、赤水军,还未破入一方州府,就被青羽军所拦,久战不下。
所以,落雁关是决定胜利与否的关键。
某一方不知名山坳里。
百余人散坐,个个衣甲破碎血渍斑斑,更有者手中长刀已经卷了刃,长枪断了头。
在众人之中,有这样一个人。
着一身鳞光甲胄,一双狰狞虎头分卧两肩,这人披散着长发,满脸的血污,他的眼里看不到一丝丝愤怒。
冷如寒霜,像封存了千年寒冰,看一眼只觉得脊背生凉。
他便是落雁关统帅,冷面寒枪铁无情。
落雁关,他守不住,十八万对四十万,这种差距,不是一道天险关隘就能补上的。
夜半奇袭?
铁无情用了,他亲率三万轻骑,奔袭天府驻军营地。
两个目的:擒帅、烧粮。
但中了埋伏,三万人只回了不足三千人。
这让原本就不占优势的落雁关守军如同在雪上加了霜。
天府大军连夜攻城。
当第一缕阳光照射进洛阳关之时,洛阳关城墙之上,再无一个站立着的上安将士。
这一战,死了多少人?
依山而建的落雁关,高四十九丈。
此刻,自远处望来,这落雁关就像一座被削了顶的塔。
“砰。”
长枪击石,铁无情站了起来,看着这周围人儿。
除去伤员,剩一百一十三。
“累吗?”
“不累。”齐声应答,却个个压低了声音。
“鬼不会累,死了,便化作厉鬼,永乱天府。”铁无情一声冷笑,却道,“能操刀提枪者,与我再杀一回。”
“誓死追随将军。”
自山坳冲出,迎面就是一队天府军,近有千人。
又是一番厮杀。
这百人,只剩一人儿。
冷面寒枪铁无情。
被重重围困在其中,铁无情左手持枪,站直了身,他的右臂已经没了。
一身鳞甲破碎不堪,长发都被削去大半。
“哈哈......”
这笑声响彻山谷,久久不绝。
末了,铁无情提起枪头,插入自己的咽喉。
便是自刎,他也不做天府战俘。
一座石峰上,白袍小将持刀跪地,朝着这一方山坳,朝着那笑声。
“将军一生未曾笑过,今日如此开怀,也无憾了。”
小将身后,七百人皆是跪地。
无声,作着最后的送别。
那是他们的将军,落雁关是他们共同守卫十三年的地方。
山坳里,天府军分列两边,有一身着龙形金甲之人走近了。
此人,便是四十万天府军主帅,杨朔。
杨朔停在铁无情面前。
他的眼,盯着这脸上的笑容。
许久、许久。
“葬了吧。”
施了礼,杨朔离去,神色如常,但他的心中却是生起波涛,不能停息。
直至现在,落雁关守军无一人降。
细思极恐。
什么样的人带出什么样的军队,这就是杨朔施下一礼的原由所在。
......
秦渊看着这份军折,每一个字在此刻都仿佛一把利剑,深深刺进他的身体。
战争,已经来了!
落雁关虽未失守,但只剩五万守军。
这还是七天前的军折。
现在呐?
还有几人?
殿下群臣,思虑者有之、暗喜者有之、不安者亦有之。
人心各异,各有思量。
“诸位爱卿,可有良策?”
这话音落地,立有一人站了出来,高声道,“臣有一策,可解时下之危,保我上安安定。”
“何策?”
“割地,以为和。”
“荒唐,吾之国疆,岂能分割。”
“愚蠢之至,此之时,天府来犯,定是万全之备,与之战,战必伤,是而避其锋芒,徐徐图之。”
高堂之上,秦渊就看着,看着大臣们争吵。
他参与政事已有三年,但似这般临朝议事却是第一次。
没有经验。
这并不代表,不会决断!
蓦然间,秦渊的脑海里出现一个场景。
那是他在下摘星楼的时候。
父皇对他说了这样一句话,“若有解不了的问题,去西山别院花语亭,有人会给你答案。”
或许,自己应该去一趟西山别院。
秦渊心里这般想着。
殿里,争吵声不断,从两人到所有人,已然形成两个对立面。
一面,主和,或割地或和亲;一面,主战,寸土不让不死不休。
这场关乎上安皇庭存亡的争吵,最终在一声轻咳下停息。
这声音的主人,站在离高堂最近的位置。
他就是两朝宰相,颜路。
自始至终,他没有参与进这场争吵。
秦渊也看着他,心里想着,老师又会做出怎样的决断?如果自己是他,现在最好的选择是什么?
是战?
还是和?
视线扫过众位臣子的脸庞,颜路这才转了身,道,“请吾皇决断。”
秦渊,一愣。
他想了很多可能,但独独少了这一种。
战?
拿什么来战?
银甲金卫还是青羽军?
和?
割地以为和?
自己要做上安第一位求和的帝王?
“请吾皇决断。”
众臣跪地,齐声高呼。
犹如洪亮的钟声,秦渊感觉整个身体都在震动,他将手放在了身后,攥紧了双拳。
他在极力克制自己平静下来。
但这样细小的动作,没能逃过颜路的双眼。
他站的太近了,以至于看的一清二楚。
“他确实还是个孩子。”
“请吾皇决断。”
这声音再次响起。
此刻间,秦渊就觉得这龙椅上的龙鳞都立了起来,锋利如针,让他不能安坐。
“我可以做上安最后一位帝王,但绝不能做第一位求和的帝王。
父皇会不高兴的。”
秦渊心里给出了答案。
得到这个答案,他坐的更稳了些。
“犯我国疆者,必诛之!”
短短八字,却让秦渊用上所有气力。
一瞬间,太和殿,了无声息。
呼吸声也不可闻。
“犯我国疆者,必诛之!”
如同雷音一般,这声音在每一个人的心间炸响,让他们久久不能回神。
抬眼,看着坐在这个位子上的人儿。
颜路,心里那种熟悉的感觉又回来了。
依然是那个少年。
......
客栈之中。
唐一风斟下一杯酒,却不饮。
明月鸢在一旁坐着,也不语。
她看着唐一风这般已经很久了。
久到那扇窗外的天空,明了又暗,暗了又明。
明月鸢知道,唐一风很少说话。
但这般一字不发的唐一风,让她有一种陌生的感觉。
就好像,换了个人。
多愁善感,可不是一个做杀手该拥有的。
这般想着,明月鸢使劲摇了摇头。
自唐一风踏出陨星阁,他就已经不是个杀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