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风过境,碛西关愈发苍凉了些,关外尘土缭绕,飞沙走石,好不瘆人。不过秋冬时节也正是碛西关最安宁的时候,无人敢选择这个时候穿越碛西沙漠。
碛西关外不远处的一座小沙丘,有一少年手持酒壶,洒在沙土中,似乎说着什么,怎奈风急,言语都听不真切。独自立于这黄昏中,一动不动,直到日落时分,方才折身回去。
夕阳下,少年金盔银甲,孤身瘦马。
秋雨过后,古道上泥泞不堪,但是一队车马飞驰而过,根本不管这些,丝毫没有减速的模样,一路向南而去。
卩,尔国都城,今日北城关戒严,重甲骑士全城巡逻,禁卫军列于城关两侧,关前是一中年站在绣有九节紫竹的华盖伞下。
紫竹,那可是尔国皇家独有纹图,普天之下绣有九节的那只能是尔国的无上存在,那么伞盖之下的人就不言而喻了,能让一国之主城关外等候的人,那会是什么人物?
全城之人都在热议国主所等的人,究竟是何方神圣。自开国伊始,让国主率文武百官,城门外等待的屈指可数。上一次已经是两百年前,当时国主驾崩,六皇子率八十万大军进京奔丧,大皇子新君初立,只身一人城外接见兄弟。当时满城风雨,整个尔国都在飘摇之中,倘若两军交锋,整个卩城恐怕都会覆灭在炮火之中。不过最终两兄弟在茶馆共饮一壶茶,最终六皇子交出兵符,前往南疆十万大山,终身再未踏入卩城半步。
如今,天下承平日久,究竟是谁呢?
要知道卩城作为如意大陆三大都市之一,地方二千里,多丘山,城南有山名大风,声响如雷电。城中乃太卩宫,凿山而建,巍峨恢弘,为国主治所。城西北多行宫,宫室各异,多种有金芝玉草,为王公子弟治所。拥民三千万,挥汗成雨,挥袖成云也毫不夸张。
而今天这三千万人的卩城注定不平静,九节紫竹伞盖,那可是太卩宫之主御用,而今他驾临北城门,除了三个随从未带一兵一卒。北城门将领哪里敢怠慢,城门附近十里严加管控,如此也挡不住国民的热情。
当今国主勤于政事,深居简出,甚少露面,如今移玉北城门,如何不让三千万国民激越,毕竟能一睹无上容颜,也是人生一大幸事。
国主肃立于城门外,只见他身长八尺,身材伟岸,面相魁岸,双瞳若有摄人之力,十丈之内人皆不敢对视。
国主出城门的消息不胫而走,街头巷尾议论纷纭。说书人捕捉到机会,台前挂起了“国主出城第一手消息”条幅,这些说书人口舌迅捷,稍加润色,就凭空多了上百个故事版本。其中祥瑞版本最多,要么神龙现世,要么麒麟行走人间,再或者鸟官送福......不论何种祥瑞,国主出城为的是恭迎神灵,为百姓谋福祉。虽然经不起推敲,但是人们很受用,一时间人满为患。
有些则比较夸张了,说是狐妖、蛇妖、牛妖......入宫魅惑,太后秘请高人除去妖孽,怎奈国主被迷了心智,出城门为的是送别。这倒迎合了那些猎奇的听众,故事扣人心弦,台下听众如痴如醉。
有些摊位前仅有三三两两人,寥若晨星,无外乎故事太平淡。其中有一个摊前仅坐一五六岁孩童,说书的中年人折扇一扇,醒目一拍倏地进入状态,说书人的规矩,但凡台下有一人都不得退堂。此人台前挂的也是“国主出城第一手消息”,但是所讲的内容却一点干系都没有,他讲的更像是国史。
据他所说,如意大陆曾是大一统的王朝,即堇朝,国势浩荡,带甲千万,海内咸服,国祚一千八百年,末代人皇早年励精图治,国势日隆,无奈晚年好大喜功,穷兵黩武,发兵下海,欲要寰球一统,可惜功败垂成,落得举世皆敌,最终六卿把持朝政,相互倾轧,形成了如今的三国鼎立。权臣得位,自然是不会让自己手下有做大的机会,当时追随的八大家族,差点屠戮一空,只有武家好像预料天机,远赴北境,逃过一劫。如今国主出城迎接的怕不就是这武家唯一后人——武断。
“武家人进京,怕是凶多吉少。”说书人最后低语两句。
“是武断还是国主?”小男孩磕着瓜子,嘴里含糊着问了一句。中年人没有想到被听到了去,更没有想到小男孩会这么问,只觉脊背发凉,目光呆滞,好像看着什么大恐怖。当他回过神的时候,眼前的小男孩已经消失不见,不管是童言无忌还是高人点拨,中年人朝半空一拜,随之隐去人丛中。
古道上,马车一路飞驰,驾车之人锦衣玉服,但有差吏盘问,即亮出腰间令牌,莫不放行。
不知驾驶了多久,车马不再颠簸,如履平地。
“是进入官道了么?”一路沉默不语的武断突然问了驾车人。
“是的,大人。”驾车人是个年轻小伙子,也就二十岁出头,“大人,您之前进过京城?”
“没有。”自从六百年前武家赶赴北境,始终恪守族志,一直到武断父亲,未有一人去过京城。武断自然也是未曾踏入京城半步,年少时也曾问过长辈为何,但任谁都闭口不言,只字不提。
武断对京城唯一的印象,还是来源于祖父所说的,“宫殿巍峨,可与天齐。王道如砥,其直如矢。”以前还觉得祖父吹牛,从碛西关出生,就没有见过比城楼更高的房子,见过最平坦的路也就是运粮古道,也早已沟壑连连。如今车马行走在官道上,才知所言非虚。
“大人,再有一刻,便能到北城门了。”
“好。”
北城门口,国主屹立于前,宛若雕塑一般,纹丝不动,“大概还有多久能到?”
“前方探马来报,还有一刻。”身后一老者向前半步,躬身回道,随后便撤回。见老者满头银丝,面庞却紧致的很,如二七少女一般。眼毒的人或许已经认出来了,此人乃是两朝元老,虽无官衔,但是连当朝国主都尊称上师,可见尊贵。要说此人,当年也是个叱咤风云的人物,当年只身登究天学院,与院中隐世高功坐而论道,七天七夜不眠不休,连院长都赞叹,“不在我之下。”
众皆恍然,无怪没有甲士跟随,有他一人,可当千军万马。
日影渐消,临近正午,传来一阵急促的轧轧声,国主循声侧目,满城人极目远眺,想要一睹真相。
一辆马车徐徐而来,在国主十步处停下,骑乘之人翻身下马,跪拜道旁,而此时国主疾步到前,亲手拉开帘幕。
“哈哈,好你个武断,可真让寡人一顿好等啊。”拉住车中人的手,扶下马车。原来国主一直等的人就是进京的武断。
武断诚惶诚恐,虽从未一睹无上尊荣,但是一下就猜到了眼前之人是尔国当今的国主。赶忙屈膝拜之,怎奈国主以手托住,“路途劳累就不必行此大礼了。”
“路途遥远,怎么不换身舒服衣裳。”国主看着武断满身盔甲。
“武家世代戎马,衣甲胄,枕刀戈,守北境,不敢懈怠。”
“好一个衣甲胄,枕刀戈,这才是我尔国真男儿。”国主高声赞誉。
满城人期待已久的原来是这个人,任谁也没有想到,也都完全不认识。只是有些人隐隐猜到了,毕竟从北而来,守护北境的将领不多,而姓武的只有那么一家,所以一切不言而喻。
只是所有人都想不通,是什么值得一国之主亲自迎接。
武断,一个北境碛西关先锋营百夫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