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日之事尚不可知……
昨日之事已散满江湖。
帝都,繁花巷,雨夜,“废太子”府
那一夜的刀光剑影;那一夜的血流成河;那一夜的杀戮与抗争,都似蝴蝶扇动的翅膀,最终打乱了整个武林的势力平衡……
连日来,无论计泠巷落脚何处,都会无意间听到各类人物的讲述,他们激烈地争论着帝都那个雨夜的故事。
当事人坐在角落,安静地啃着烧饼,四周人的吵嚷将他包裹在话题中心,听着、听着,计泠巷就快要坐不住了。
“那雨夜,太子府……逃犯抓到了吗?”
“小心说话,当心你的舌头!”
“还哪有什么太子府,再说,那就是个“废太子”,称它一声栎王府已然算得上是尊称。”
“那……栎王府里当真关着端夏国第一高手——赏典?”
“错不了,只有他能配得上那么大阵仗的围剿,也只有他能在那样的重围下安然离去。但是我听说,当时在场的不仅赏典一个,他还有一个帮手,据说啊,是位少年。”
喝酒闲谈的人对雨夜的故事议论纷纷,计泠巷边吃边听,从众人添油加醋,加入无数想象与创作的渐渐离谱的话语里,他自己这个当事人都要分不清哪一部分是真,哪一部分是假了。
那日计泠巷在三岔口选了一条前往北方的道路,现今他所处的翱城便是太启国北方最大的重镇。
如若这里再找寻不到小润林的消息,计泠巷下一步就是要遍寻南疆了。
可不知怎地,计泠巷冥冥中总觉得在这里定会有所收获。
几名荟霖阁打扮的人从酒楼的二楼下来,一层厅堂内的人俱是一惊,那几个人路过众人匆匆而去,也不知道刚才大家说的话他们听去了几分。
受到惊吓的客人们噤了声,一时间酒楼内鸦雀无声。
计泠巷随后起身,在酒桌上留下足够的银两随即追了出去,大街上还哪有那些人的身影。
计泠巷灵机一动,飞身向房顶而去。
一路飞檐走壁,屋顶上的视野果然要开阔很多,不多时,追随来到一片街区之后,在一处稍显荒凉的后街角落,计泠巷发现了荟霖阁的人,他们正停在一间不起眼的医馆之前,看那几个人样子,是在谋划着要攻进医馆。
朗朗乾坤下,荟霖阁的人在此鬼鬼祟祟,想来不会是什么好事,计泠巷悄悄地跟了上去。
只见那几个人纵跃之下翻过了医馆的院墙,消失在了计泠巷的眼前。
“不好!”计泠巷心内大惊,运起轻功追了上去。
计泠巷脚步落入医馆院中,看清院内形势,大喝一声,道:“哪里走!放开他们。”
荟霖阁之人似是有所准备,见到计泠巷上前,瞬间把刀刃齐齐架在了医馆内所有人的脖子上。
这间医馆,除了大夫和他的小学徒,其他人都是一些前来寻医问药的穷苦百姓,他们哪遇见过这样的事情,一个个吓到哆哆嗦嗦,两股战战,嘴里一个劲儿地求饶着。
荟霖阁的人不言不语,动作强硬地胁迫着众人向外走。
计泠巷此时明白过来,原来这些人早已发现自己,他们认出他就是繁花巷雨夜中的那位少年,所以,特意引诱他前来此处,想要用无辜之人的性命钳制住他的手脚。
此处偏僻又不惹人注目,刚好他们行凶杀人。
此刻他们人手尚且没有聚齐,还算势单力薄,如若再拖下去恐怕会有更多荟霖阁的人聚集而来。
无论如何,计泠巷不想因为自己的缘故伤害到在场任何一位的无辜之人的性命。
计泠巷念及此处,果断出手。
“归羽”转瞬而至,像是有生命意识一般绕过众人的身体划向荟霖阁之人的脖颈。
“咚咚”几声闷响,尸体倒在了众人眼前。
“啊——”几名妇人受到了惊吓,尖叫出声。
医馆的魏老大夫是见惯了生死的,况且这些人又着实该死,他回过神来立即招呼小徒弟打开医馆后门放大家离开。
“谢少侠救命之恩!”
“此地不宜久留,且随我来。”
背着包袱带上细软,魏老大夫和徒弟小谭便跟随计泠巷上了路。
看着计泠巷似乎对接下来的计划没有定夺,老大夫开了口:“少侠,我知道城外附近的山脚下有一处义庄,要不,我们去那里暂避一下吧。”
“义……义庄?”小徒弟一听“义庄”二字便吓软了腿。
“我们悬壶济世,生老病死哪样没见过,你怕那做甚!”魏大夫见不得小徒弟的胆怯模样,呵斥道。
计泠巷一口答应道:“好,我们就去那里。”
有魏老大夫带着路,他们很快便寻到了那处义庄,远远望过去,确实一派阴森可怖之景。
义庄年久失修,破败不堪,房梁塌陷之处屋顶的瓦片也尽是破碎散落,窗棂脱落四下歪斜,门板更是支离破碎,不能再做一点遮挡之用。
狂风一过,有似哭嚎的声音源源不绝。
计泠巷和魏老大夫淡定从容地走在前边,徒弟小谭一路腿打哆嗦跟在身后,走到义庄门前,小徒弟早已是满头大汗,在这样阴冷的天气里出得这一身大汗,也当真是难为他了。
计泠巷轻轻推开门板,门板松动破碎得已经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是颤颤巍巍地动了几下。
“喵啊——”一声尖叫,一道黑影窜过。
小谭吓得瘫倒在地,看他此刻的样子是要比刚才被刀架脖子时觉得可怕多了。
计泠巷一把拉起地上的小谭,顺带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没事,没事,一只猫而已。”
三人进得义庄内,四下打量了一番,除了横七竖八摆放着的几口薄棺材以外,也没有什么值得人忌惮的东西了。
不大的义庄内正中央供奉着镇邪驱鬼的关公像,虽然供案上摆放着馒头和酒水类的贡品,但看它们表面积累的尘土,想来这里已经很久没人造访了,神像也已经被蛛网遍结,落满灰尘。
三人找到一处稍干净的角落坐下,最主要的是这个角落离那几口薄棺材距离稍远。
沉静下来,计泠巷问道:“老先生,您贵姓?您是第一次见到我,为何毫无顾忌的随我而来?”
老大夫笑道:“免贵,老朽姓魏,少侠叫我魏大夫即可,这是小徒儿叫小谭。哪里是毫无顾忌,而是我更愿意相信自己的直觉,能救我们于刀下的人自然不会害我们;再者,我这一个穷大夫,少侠能有什么可图谋的。”
“那可说不准,”计泠巷板起脸色道:“我总要搞清楚那些人为何偏偏把我引到你的医馆?你可是与荟霖阁有什么瓜葛?”
魏大夫面不改色,倒是小徒弟见计泠巷变了脸又快吓到半死不活。
“我每日救治的人都是一些穷苦百姓,他们的来历出身,为何受伤我从不多问一句。如今这世道,问多错多,知多罪多,只会给自己招来杀身之祸,想来这次是救了不该救之人吧。”
“哦,那您救了哪个不该救之人?”
老大夫闭起眼睛回忆了一会儿,道:“日常来我这看病的人都是穿着粗布麻衣的穷苦百姓,但是前几日有两位酷似姐弟的二人前来疗伤,他们身上虽也着麻衣,但是没有换下的里衣却是绸缎面的,现在想来,问题该是出在那二位身上了。”
计泠巷暗叹老先生的洞察力,也在心里锁定了那似姐弟二人的真实身份,能被荟霖阁找上门的,那二人一定就是逃亡在外的岳槿蔚和自己苦苦找寻的张家小孩子。
老大夫坦诚布公地说道:“我知少侠自认为是他们为了诱捕你从而才会连累了我们,但其实少侠不必自责,也无需更多的怀疑,我和小徒都不是江湖中人,少侠不必担心。”
计泠巷拱了拱手,道:“刚才有所得罪,还望老先生海涵!”
老大夫笑道:“哪里话,是我们该谢少侠救命之恩。”
解开了疑虑,三人又静了下来。
随着天色渐阴渐暗,义庄内更显阴森。
计泠巷找来几根蜡烛点上,在火光的映衬下驱走了一丝丝的凄冷寒意。
计泠巷闭着眼睛小憩,忽然,他的左耳动了一下。
——有声音。
那声音很是微小,但是以计泠巷的耳力还是听得很清晰。
计泠巷缓缓睁开眼睛,看着一旁同样闭目养神的二人,他们似乎对这声音没有一丝察觉。
不一会儿,细细索索的声音越来越大了,小谭大夫也激灵一下醒了过来,他一脸惊恐地看了看四周,接着用祈求的眼神看向了计泠巷。
计泠巷轻轻摇头示意他不要有任何动作,这时老大夫也醒了过来,他同样听到了异响。
计泠巷的目光看向了神像的背后,那二人的目光也随着他看去,三人同时屏住呼吸,小谭更是害怕到眼皮直抖。
忽然,神像轻微晃动了一下,供桌案布也有一丝拉扯飘动,小谭一屁股坐回了地上,老大夫赶忙用手捂住了他的嘴,使得小谭发不出尖叫。
计泠巷不信这世上真有魑魅魍魉,他轻笑着起身,誓要亲自看一看到底是什么东西敢在他眼前装神弄鬼!
随手捡起地上的一颗石子掷了过去,这颗石子是带了计泠巷三分内力的,可想它的力道之大。
“哇”地一声痛哭传来,三人愣在当场。
计泠巷快步上前掀开了案布,张润林哭嚎着的小脸展露在了计泠巷的眼前。
计泠巷一把抱出孩子扶他站稳,激动道:“小子,我可算找到你了!”
小孩抬起朦胧的泪眼向上望,待他看清计泠巷脸孔的瞬间,哭嚎得更大声了。
小孩猛地扑到计泠巷身上,哭得哽咽。
计泠巷扶着孩子的肩膀,安慰着他的情绪。
突然,计泠巷眼神一冷,抱起孩子瞬时退出数丈,一枚飞镖穿过破旧的窗纸钉在了刚刚计泠巷所站的位置。
来人未见其人先问其声:“放开那个孩子!”
一阵慌忙地脚步声后,义庄那本就破烂不堪的门被人大力地从外部撞开。
摇摇欲坠的它再也经受不住又一次沉重打击,终于彻底碎裂了。
一个俏丽的身影与一股股冷风齐齐闯进荒芜的义庄。
计泠巷在头脑中极速预测来人的身份,他还未来得及解释,只听怀内的孩子冲着那女子喊道:“小姨母,我在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