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这天上午跟着一群比丘尼念了一上午的心经,好不容易挨到午饭时间。看着面前的青菜白米饭,武媚娘真心地觉得肚子瞬间不饿了。她张望着其他比丘尼个个吃得津津有味,忍不住叹了口头。这时她才纳闷没有看到明色,心想着定是她还没有挑完水,不禁有些愧疚。
不时,比丘尼们进完食便起身各自回房了,武媚娘想起了电视里演的囚犯的生活,心情更加沉重了。她端起面前的斋饭,起身来到天井。只见天井中间只有一口足已能装二十担水的偌大的水缸,武媚娘这才恍然:“这么大的水缸,装满半缸至少也得来回十趟吧!”
正想着,只见一沉重的脚步声自远而近,武媚娘转身见明色弱小的身子挑着担子踉跄地走来,她油光的脑袋渗出的汗珠混合着额头的汗水从面庞滑落。她一言不发地咬着牙将水桶担到水缸边,背上的汗珠已经湿透了僧袍。她喘着粗气,预备将水倒进水缸里。
“我帮你!”武媚娘忙将手中的碗筷放在地方,与明色一同提起水桶,“哗”地将水倒进水缸里。
明色这才笑着道:“谢谢师妹。”
武媚娘不悦地道:“我真心地不喜欢这个称呼,你还是直接叫我的法号罢!”
明色嬉笑道:“不,我就喜欢叫你师妹。”
“咕……”明色的肚子发出“求助信号”了。她呵呵地笑了笑,道:“师妹,我去食堂用斋去了,下午功课时见。”
“你不用去食堂了,已经没有斋饭了……”武媚娘端起自己带来的斋饭道,“你要是不嫌弃的话,吃我的吧。”
明色推辞着:“那么行……”话还未说完,肚子又“咕咕”叫了。
武媚娘笑道:“你就不要跟我客气了,我反正没饿。倒了挺浪费,你吃罢。”
明色这才开心地接过武媚娘手中的碗筷,一屁股坐在地上,盘起双腿,靠着水缸狼吞虎咽起来。
武媚娘在她的旁边蹲下道:“对了,你怎么小小年纪就出家了?你父母呢?”
明色咽下口中的饭菜,道:“我爹娘早在长江水患时死了,后来我被舅舅卖给了拐子,幸好我够机灵逃了出来,不知怎么的误打误撞到了感业寺。听人说当尼姑不会被饿死,所以我死皮赖脸地让住持度了我。嘿嘿,我小时候我爸妈就说我八字硬,没怎么容易饿死,果然不错!”
武媚娘问:“那你出家之前叫什么名字?”
明色道:“我爸妈只管我叫‘丫头’。对了,我听说你是从皇宫里来的。皇宫里什么样的?听我爸妈说,皇宫是金子做的,是么?”
武媚娘笑了笑,只不回答。看着明色吃着白米饭时露出的幸福笑容,她开始领悟了快乐的真谛:快乐就是享受每一天的生活并充满感激和感恩,简单的生活才是最幸福快乐的。既然远离了皇宫那个纷扰的是非之地,为什么她不能先抛开一切烦恼,过五年简单快乐的青灯古佛的生活呢!
午休时间结束后,下午武媚娘又与其他比丘尼一样聚在大雄宝殿一起诵经念佛。
“迷人修福不修道。只言修福便是道。布施供养福无边。心中三恶元来造。拟将修福欲灭罪。后世得福罪还在。但向心中除罪缘。各自性中真忏悔。忽悟大乘真忏悔。除邪行正即无罪。学道常于自性观。即与诸佛同一类。吾祖惟传此顿法。普愿见性同一体。若欲当来觅法身。离诸法相心中洗。努力自见莫悠悠。后念忽绝一世休。若悟大乘得见性。虔恭合掌至心求……”
“师妹,师妹……”
武媚娘停住手中的木鱼,张开双眼,却见大雄宝殿却了自己与明色再无一人。
“其他的人呢?”武媚娘问。
明色指着西边的道:“太阳都快下山了,她们当然是去进斋了。”
武媚娘点了点头,准备起身时才发觉自己的双腿已经酥麻了。明色将她缓缓扶起,悄声地在她耳边道:“我方才见着一个穿戴不俗的女施主悄悄进了住持的房间,两人密谈了许久至今未出来,想必是一笔不少的布施。你瞧!”
明色摊开手心,只见是一珍珠耳坠。武媚娘身处宫中多年,一眼便认出了是蛮夷的贡品,心里不禁一跳。
“你是从哪来的?”
明色笑道:“方才我与那女施主擦身而过时,见从她身上掉下来的,便拾了起来。师妹你见识比我多,帮我看看这个能值多少银两?”
武媚娘拉黑了脸道:“那得看你的命值多少钱了!”
明色眨巴着眼睛道:“此话怎讲?”
还不等武媚娘说完,只听得寺庙紧急钟响,召集所有人大殿等候。明色急忙将耳坠放进了自己的腰带间,武媚娘本想劝阻,但见其他师姐陆陆续续地涌了进来,只得作罢。
正当众人议论所为何事时,只见住持大步走进来道:“方才有位女施主前来布施,不慎不见了一只耳坠。你们且在寺庙内外找找,务必将其物归原主。知道吗?”
“是!”众人异口同声地道。
“散去罢……”
众人正要解散,忽听得有人告诉喊道:“且慢!”
武媚娘回头看时不禁吓了一跳,那人不是别人而是李嬷嬷。
李嬷嬷上前道:“老身敢断定是在寺庙里丢的。且不说那耳坠上的珍珠是蛮夷的贡品价值不菲,偏偏那物是良娣转赠与老身的心爱之物,所以即便是把整个感业寺翻个底朝天老身也要把它找出来!”
住持见李嬷嬷这般绝决,颇有几分恐惧,忙又下命道:“还不快去找!”
“且慢!”李嬷嬷又道,“如此贵重之物,难保有人见了不心动!虽然出家之人不贪不嗔,只难保有些人修行不够见财起意。住持,老你说对吗?”
“没错,没错!”住持点头哈腰地道。
李嬷嬷似笑非笑地扫视了众人一圈,最后将目光落到了武媚娘的身上,上前讥笑道:“哟,老身以为这秃头的尼姑是谁呢,敢情是武才人你呀?不对不对,应该改叫‘明空师太’才对!”
武媚娘冷冷地哼一声,皮笑肉不笑。
李嬷嬷继续掩口啼笑道:“美人儿胚子就是美人儿胚子,想不到穿上这一身青衣,寸毛不生,还能这般娇媚呢。亦难得先皇如此英明,这身装扮实在太适合你不过了!”
武媚娘笑道:“多谢李嬷嬷谬赞。李嬷嬷拍马屁的功夫这么了得,应该用在萧良娣的身上。看她到了要靠你老人家求神拜佛来找自信的地步,明空只能对她表示同情。看在相识一场的份上,以后早晚贫尼替她多念两篇‘菠萝菠萝蜜’怎么样?”
李嬷嬷向来对武媚娘的话语听得一知半解,只笑而不答,趁其不备将自己手中的另一只耳坠扔在了武媚娘的脚边。
“哦,原来老身的耳坠在这儿!”李嬷嬷佯装愕然地从武媚娘脚下捡起耳坠,高声喊道。
武媚娘与明色面面相觑,面色惨白,顿时没了主意。众人皆将目光投在武媚娘的身上,各种异样眼光实在有些让武媚娘不知所措。明色暗自摸了一下自己腰间,那耳坠还在,心里便明白了是李嬷嬷故意栽赃陷害,心下十分懊悔。
“住持,你说该如何处置好呢?”李嬷嬷转身逼问住持。
那住持因之前与李嬷嬷在房内密谈,得知萧良娣特地派李嬷嬷出宫来嘱咐住持好好折磨武媚娘一番,定让她生不如死。住持原本婉言推却,但见李嬷嬷拿出的‘好处’实在丰厚,自然有些动摇了。
既然拿人钱财,自然得替人消灾。住持正色道:“明空,你居然妄生贪念,将他人钱财据为己有,实在难以饶恕。且念你入门尚浅,修行未深,只罚你下山布施一个月,挑水两个月,洗衣三个月,以减罪恶。知道吗?”
武媚娘见李嬷嬷脸上那副得意的神情,实在想冲上去给她的老脸一个左钩拳右钩拳。
“住持,其实……”
“住持,我知道了!”武媚娘见明****挺身而出,忙上前将其拦住抢先道。
住持嬉笑着向李嬷嬷道:“李嬷嬷,您意下如何?”
“你才是感业寺的住持,老身不过是一斋客。既然耳坠已寻回,自然是大事化小。念在我佛慈悲,就对明空师太小惩大诫罢。”李嬷嬷满意地笑道。
住持答应着,送李嬷嬷回斋房休息。那李嬷嬷哪里有心思歇息,她暗中看着武媚娘单薄的身子挑着两桶水从山下蹒跚地爬石梯回感业寺,见武媚娘如此来回数趟那心力交瘁的可怜模样,李嬷嬷心里着实痛快。
“有些人就是应该让她多吃些苦头,因为舒服的日子她过得太久了!”李嬷嬷嘱咐道。
住持点头哈腰地连连道“是”。
李嬷嬷走后又留下一大笔银两,并嘱咐只要住持不断地折磨武媚娘,萧良娣那边自当重重有赏。
夜已入深了,武媚娘好不容易将水挑满,又饿又累,只得整个人摊在水缸边喘着粗气动都懒得再动一下。
“师妹,”明色神秘兮兮地跑来,四下张望着从衣袖里拿出一个雪白的馒头笑道,“我晚斋时悄悄藏起来留给你的,快吃了罢。”
“那你岂不是没吃?”武媚娘问。
明色笑道:“我中午吃了你的斋饭到现在都还饱饱的呢。况且我喝了些粥没这么容易饿,你快吃罢,明天你还要下山布施呢,不吃饱哪来的精力。喏!”
武媚娘接过明色手中的馒头,感动不已。突然一个黑影闪过,唬得她手中的馒头直掉在了地方。两人定睛一看,原来是一只黑猫!
看着地上布满尘土的冷馒头,武媚娘心里无比的辛酸。顿时眼泪扑簌地掉了下来。
明色见状,忙弯腰将馒头拾起来,一边扯掉滚脏的部分一边安慰道:“没关系没关系,里面还可以吃的。喏,你看,一点都不脏吧?”
武媚娘用力将明色手中的馒头打落道:“我不吃了!”
“你……”明色本想责备武媚娘一番,但见她满面泪水的委屈样儿又不忍地道,“其实都怪我不好……不对,应该是那个李嬷嬷不好才对!分明是她故意陷害你的,那个耳坠明明是……”
武媚娘不等明色说完,含泪切齿地道:“总有一天,我会把我所受的苦和罪向她们一一讨要回来的!”
明色问道:“那个李嬷嬷是从宫里来的,你是不是跟她有什么过节?”
武媚娘一把抹去脸上的泪水,向明色笑道:“时候不早了,早些休息罢。”
明色见武媚娘不愿提起便也不再继续追问,点头笑道:“你笑了就好了。来,我打水帮你梳洗。”
说罢明色拿起勺子预备往水缸中舀水,却被住持喝住:“你在干什么?”
明色回道:“打水梳洗啊。”
“这水缸里的水是明日做饭和梳洗用的。你们若用了,得再把缸里的水填满。知道吗?”住持正色道。
武媚娘抢过明色手中的勺子道:“算了,我明天早上再梳洗也是一样的。去睡吧!”
殊不知其他比丘尼因误会武媚娘,觉得其品行不正,皆不愿与她为伍,亦认为受罚更是活该。见她一身脏臭地回房来,都不愿与她同住。虽然明色极力为武媚娘争辩,但武媚娘实在不想诸多解释,只得回天井去睡。
明色亦跟着一同去了天井。两人对着星空天马行空地聊着,不知不觉地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