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五）
叶湘只好憋屈地、亦步亦趋地跟着走。在赵晓白这个情敌面前，他早已没有所谓的尊严。他完全是被无视的。赵晓白无视他，他不在乎。因为他们是赤裸裸地敌对的，无法和解，也不用虚与委蛇。岳莹无视他，他也可以不放在心上。因为他们本来就不熟，关系谈不上多么亲密。然而，叶荷居然也无视他。他就很委屈了。他可是她的好师兄啊。虽然只是做了她一年的师兄，但也鞍前马后地帮过忙的。叶荷师妹这是有了情郎，就忘了师兄啊。叶湘很不甘心。他怎么能还没参与竞争，就被淘汰了呢？
叶湘决定振作。好在，他一直关注叶荷在实验上的进展。他有话可说。
“叶荷师妹，你那个样品的数据，有没有达到理论的预期？要不要师兄帮忙分析一下？”叶湘走近两步，仿佛刚刚想起什么重要的事情，语气亲热地问道。
“不用了。谢谢叶湘师兄。三组样品的数据，都很接近理论值。”叶荷微微转过头，认真地回答道。她已经是博士三年级了，实验上的一般问题，自己就能着手解决。最多，她会和导师商量一下论文的选题。其余，她都是自己自由发挥了。至于实验操作，她早已是一个熟手，一般不会出现什么偏差。所以，叶湘问了一个比较笨的问题。
叶湘有些悻悻。他好像忘了，自己这个师妹，早已不是新嫩。她已经不是那个面对众多研究方向，不知所措的小师妹。他在成长，她也在成长。
一行四人，没有在路上耽搁，又回到市立图书馆。当叶荷坐回自己的位子时，跟在后面的叶湘，犹豫了一下。他实在很想坐在叶荷右手边的空位上。然而，他的脸皮还是太薄，又找不到站得住脚的理由，只好悻悻地回到自己的座位。
赵晓白也注意到了叶荷身旁的空位。他有些担心，叶湘会恬不知耻地坐到那儿。叶湘没有得到他的认可，凡事靠近叶荷的一举一动，他都视作骚扰。好在，这个叶湘还是有点自知之明的，没有去打扰叶荷。赵晓白也就放下心来，回到尼采的格言警句当中。
岳莹有些百无聊赖。她来这里的目的，主要是陪赵晓白的。但是，赵晓白又很少说话。旁边还有叶荷虎视眈眈，她都没有机会和赵晓白说几句亲近体己的话。以前那种百无禁忌的说话方式，她是不能用了。她也在学习怎么保持一个尺度，既能让赵晓白和自己亲近，又能保持女孩子的矜持。难度有点大。最近，她都是在摸着石头过河。可是，矜持意味着保持距离，她习惯用的那种调侃语气，基本就不能使用了。而赵晓白，也还真的就只吃她以前那一套。现在，她矜持了。赵晓白面对她的时候，话也少了。想聊聊天，她都找不到话题。工作上的事情，她突然不想聊了。尤其，她不想和赵晓白聊。平常，他们在公司，已经说的够多的了。然而，她不说话，赵晓白也不说话，最多用眼睛互相对视一下。然后，就没有然后了。她才发现，赵晓白原来是个木头。
三楼的阅览室虽然人不多，但保持安静是最基本的要求。即使她能说话，也不能大声地和赵晓白畅所欲言。而且，赵晓白看书的时候，好认真。她也不能总是拉着他说悄悄话吧。她不由得看看前面的叶荷。叶荷这个家伙，倒是挺认真的样子。叶荷这个家伙，不会是装模作样的吧。但看着又不像。叶荷坐在那儿，埋头看书的姿势已经保持很久了。这个专注力，不愧是博士生啊。
其实，叶荷进入书本世界，还是花了好几分钟的。她只要一抬头，就能看见前面的叶湘。叶湘心里怎么想的，她知道得清清楚楚。但是，要她看在师兄师妹的情分上，接受叶湘师兄，那是不可能的。即使赵晓白最后选择了唐菲卿，没有选择她，她也不会改变自己的立场。尽管现在看来，赵晓白基本上不可能选择她了，她也不后悔。人活一世，就是要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她是一个女人，爱一个男人，也要清清楚楚，明明白白。无论如何，她都不可能像旧社会的女人那样，糊糊涂涂地接受一个自己不爱的男人，糊糊涂涂地过日子。她知道，自己需要什么。与自己爱的人一同白首，是守望余生。余生都是美好时光。与自己不爱的人一起白头，却是了此残生了。之后的分分秒秒，无不是痛苦的挣扎。她宁愿为自己所爱，保住一身清白。
算了。她不愿多想。与其让杂念纷纷扰扰，不如心如止水，静看云卷云舒。明星和普通人之间，有一道鸿沟。聚光灯下和聚光灯以外，是不同的生活。赵晓白能不能融入唐菲卿的生活，还是一个未知数。她还是有一线希望的。那就等待吧。等赵晓白历尽千帆，归来还能看见一个爱他的她，就行了。
叶湘就难以平静了。后面坐着叶荷，他触手可及。他是师兄，她是师妹，他们才是天生一对。可是，中间硬生生插进一个赵晓白，让他对着叶荷，只能是隔海相望了。好几次，他都想转过身，哪怕问一句无聊的废话，只要能让叶荷注意自己，都是好的。然而，多少年了，在漫长的学生时代，身为好学生的他，从未转过头，和后桌说过哪怕一个字。他一向是同学们仰望的存在。他一向是高冷的代名词。高冷的架子架住了他，让他不敢做出任何出格的举动。现在，需要他放下架子，去追求自己喜欢的女孩子，他却做不到。他有些恨自己。尤其，图书馆安安静静的，大家都在认真地看书，他就更不敢贸然地打破平静的读书氛围。他好像还没有在课堂上，说过一句悄悄话呢。
叶湘很难受。他知道，自己追求叶荷的意图，早已暴露。他心眼明亮。叶荷对他说的每一句话，无不是郑重其事。她的语气都是认认真真的，仿佛他是一个熟悉的陌生人。尽管这个熟悉的陌生人，在叶荷眼里，还是值得尊重的。但是，他不想要这样的尊重。他要叶荷亲热地叫他“叶湘师兄”，而不是客气地叫他“叶湘师兄”。
叶荷不喜欢他。这真是一个晴天霹雳。他选择无视它。他要从零开始，让叶荷慢慢地接受他。至于那个赵晓白，他会战而胜之。他会从哪里跌倒，就从哪里爬起来。他会告诉赵晓白，只有他才有资格追求叶荷。
叶湘紧紧地握住拳头。他很想直接冲过去，打赵晓白一拳。用铁一般的事实，证明他更爱叶荷。然而，他知道，这只是书生意气。还有，一时的痛快只会让事情更糟。叶荷一定不希望看见，自己这种野蛮的行为。他应该是温文尔雅的学者。他有自己的学者风度。他会用正面的挑战，分出一个胜负，决定叶荷师妹的归属。
叶湘渐渐平静下来。他仿佛看见胜利的曙光。他仿佛看见，赵晓白远去的背影像秋风吹下的落叶。他仿佛看见，叶荷一步一步地靠近自己，最后撞进他的怀里。他似乎又一次听见，叶荷用她动听的声音，叫他“叶湘师兄”，语气亲热入骨。上一次，叶荷师妹这么叫他，还是他帮忙解决一个棘手的难题的时候。那还是三年前。当时，叶湘觉得“余音绕梁三日，三月不知肉味”。
下午的时间无情地流逝，赵晓白又一次来叫叶荷离开。岳莹还是乖乖地跟在后面。叶荷依然露出收获满满的笑容。三人行，又将归去。
叶湘犹豫了，又犹豫，最后，还是跟在后面。他也看出来，三人行，没有他的位置。走在后面，他显得有些形单影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