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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3章 克制

陆家众人皆知,二小姐生性倔强,这里面是有故事的。

陆雅兰出生便没了妈,差不多是在简文樱跟前长大。简文樱不管心里怎么想,明面上做事从不落人口舌,早些年陆雅兰也是如陆雅竹一般,叫简文樱娘的,她打心底认为这就是自己的娘亲。

后来懂事了,发现私底下简文樱对自己和陆雅竹完全两个样子。对自己冷若冰霜,对陆雅竹灿若春花,陆雅竹欺负自己,简文樱视而不见不说,闹得大了,还帮着女儿把锅甩在自己身上。

这样的事情多了,渐渐的,陆雅兰对简文樱便失了亲近之心。陆世邦给的笛子被简文樱损毁后,陆雅兰便再也没有叫过娘亲,转而称呼简文樱为二夫人。

陆世邦第一次听到陆雅兰这么叫简文樱,怒不可遏,觉得这会让外人看了笑话,一定要她改回来。一向显得木讷怯懦的陆雅兰却死活不改口,手心都被打烂了,就是闭口不言,最后若不是大老爷闻讯赶来阻止,陆雅兰这双手即便没废也少不得留下些伤疤。

自那之后,陆家上下都知道二小姐犟的不行,认定的事九头牛都拉不回来。

陆雅竹看见母亲来了,如同受了天大委屈一般,一跺脚冲进简文樱怀里不动了。

陆雅兰没有如简文樱所料,被她隐隐带着威胁的话给吓唬住。

见过礼之后,陆雅兰飞快扫了简文樱一眼,束手站好,显得乖巧温婉,嘴里的话却没那么客气,“二夫人也是管着家的,应该清楚有些刁奴不惩治不行。我跟着老太太,没学过什么平等自由,只学了点惩治刁奴的手段,这三妹不问前因后果就上来指责我,跟我讲民主什么的,实在是让我惶恐啊!”

说着她看向陆雅竹,“今天这事我问心无愧,三妹这么善良,若是想保这个丫鬟,不如我们就去老太太跟前评评理!”

从上海到盐城舟车劳顿,简文樱早已疲惫不堪,老太太差人告诉他们不必忙着过去拜见,休息好了晚上再说,两位大人便先行到院落,陆雅竹却不知什么时候没了踪影。

宜兰园和他们住的地方并不远,简文樱整理好行李听见这边有嘈杂声,担心是陆雅竹有事,便一路循着声音找了过来。

还没进院子就听见陆雅兰在那儿嘲讽自己女儿,简文樱忽略心头那一丝怪异,如以前那般替自己女儿找回场子。

她可以允许自己的女儿比任何人差,就是不能比不过陆雅兰!

刚才离得远没看清,如今走近了,陆雅兰那相貌毫无保留地印在简文樱眼球上。

简文樱脸色难看起来,耳边听着陆雅兰看似指责陆雅竹实则在暗讽自己的话,她眼中有什么东西在这一刻翻涌而出,又被瞬间压下。

陆雅兰摆明了今天要硬杠到底,简文樱却没有了说下去的心思,她勉强笑道:“老太太身体弱,做小辈的怎么能用这种小事烦她老人家。这是你院子里的事,你自己处理就好,雅竹就是心善,见不得别人遭罪,你别介意。为了这么个人坏了一家人的和气可实属不智啊!”

这一番劝解听着有理有据,温情脉脉,听在旁人耳朵里就像长辈劝晚辈不要小肚鸡肠。

陆雅兰恶心的不行,但也知道简文樱已经让步,再纠/缠下去就过犹不及了,便点点头,算是和解,再多的客气话却是半句没有。

简文樱见状也不多留,不顾陆雅竹挣扎,说了一声再见,拉着自己自己女儿就往外走。

陆雅兰深吸一口气,觉得没了那对糟心母女,连空气都新鲜不少。

她一回头,看见两个下人扶着阿敏还站在原地,冷下脸来,“二十大板打完了没,没打完继续!”

粗使婆子见二小姐没有怪罪她们的意思,连忙把破抹布重新塞回阿敏嘴里,拖出去继续打。

身后传来板子落在肉体上和人的闷叫声,陆雅竹原本就不太好看的脸彻底拉了下来,甩手就要回去找陆雅兰麻烦。

“你干什么去?”简文樱一把拉住了她。

“我前脚求了情,她后脚就把人拖出去打,这是把我的脸往地下踩啊!不行,我要回去找她算账!”陆雅竹挣脱母亲的手就要往回走。

“站住!”

见陆雅竹站着不动了,简文樱转到女儿面前,皱眉斥道:“本来就是你没理,你还指望她像以前那样只要抬出规矩就乖乖站好任你欺负?”

“她根本就不怕事情闹大,你......”

简文樱一抬头,女儿清秀的脸庞映入眼帘。这张脸是好看,可站着陆雅兰面前,就如萤火与明月争辉,变得一点都不起眼。

“你怎么就不如她漂亮呢?你怎么能不如她漂亮呢!”简文樱的声音猛然间低了八度,纤长的手不知何时抚上陆雅竹的脸庞,艳红的指甲在白嫩的脸上游走,红的愈红白的愈白,凄厉的颜色冲击着人的眼膜。

她眼中闪过癫狂,纤细葱白的手猝不及防之下猛地拽向陆雅竹的头发,“你怎么能不如她!你怎么能输给她!你不可以输给她!”

陆雅竹眼中闪过嘲讽,从容后退一步,同时抬手毫不留情地拍向那只就要抓住她头发的手。

“啪——”清脆地巴掌声唤醒了简文樱的神智。

简文樱愣了愣,没去管迅速肿起来的手背,上前一步,不顾陆雅竹的抗拒,抱住她哀求道:“妈妈错啦,妈妈对不起你,妈妈不该打你的,小竹再原谅妈妈一次好不好!”

温柔细语转而变得森冷凄厉起来,“都是那贱人的女儿,都是她,她怎么可以比你漂亮,你才应该是最美的!她连你一根手指头都比不上!”

简文樱絮絮叨叨,一会儿温柔一会儿癫狂,仿若一个疯子,陆雅竹却似早就习惯了一般,任由简文樱抱着,沉默地站在原地,不动,不说话。

过了一刻钟,简文樱一点恢复的迹象都没有,陆雅竹终于不耐烦了。她猛得推开这女人,用力过大甚至让简文樱跌倒在地。

陆雅竹看着自己的母亲嘲讽道:“你不如程瑶瑶漂亮,生下的我自然没有陆雅兰好看啊,呵!”

说罢,不再管狼狈的简文樱,自顾自转身离开。

尖叫咒骂声在身后响起,“我哪里不如她!我哪里不如她!你这个狼心狗肺的东西!”,走了没几步,身后又变成了低低的哀泣,“你是我的女儿,你竟然说我不如那个贱人,我把你养这么大,你还有没有良心......”

陆雅竹充耳不闻,继续向前走,眼眸中是比深渊更浓重的暗色,无边无际,直至将人吞噬殆尽。

陆雅竹母子二人会有什么反应,陆雅兰并不在意,她也想不到一向以聪明温婉示人的简文樱,竟会是一个疯子。

那两母女走后,红杏高兴到快要跳了起来。

她之前听说陆雅竹要回来就担心不已,这些年陆雅竹的各种欺压终是给她留下了不小的阴影。此时见自家小姐思维敏捷,毫不客气地怼走了那对烦人的母女,她终于觉得在有生之年扬眉吐气了。

阿草不解红杏为何如此兴奋,红杏就拉着她讲起来这些年陆雅竹做过的恶心事。

阿草听得义愤填膺,红杏反倒看得开,回过头来安慰她。

两人正说的兴致勃勃,有丫鬟过来,传达了老太太的话,“晚上要为二老爷一家接风洗尘,还希望二小姐能准时过去!”

陆雅兰打发了人,忍不住叹气,想要避开这一家子真是千难万难,陆世邦能一无既往的对她冷漠下去才好。

......

接风宴就摆在老太太院子的正厅,房门大敞,有丝丝清风携着夏日的花香而来,吸一口,便沁人心脾。

晚宴早就安排了下去,在外忙碌的男人们早早就结束手头上的事赶了回来,除了外嫁的陆雅梅,此时陆家众人齐聚于此。当然,姨太太是不能上桌的,除了有此殊荣的二姨太,其他人都在别的屋子里另开一席。

陆雅兰进去的时候不早不晚,她规规矩矩地给长辈们行了礼,收了简文樱准备的礼物,规规矩矩道谢,然后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全程没有看陆世邦一眼,对那时不时放在自己身上的视线恍若未觉。

小儿子回来,老太太很高兴,一声令下,山珍海味如流水一般端上了桌子。

一家人许久不见,自有无数的话要说,就着美酒佳肴,又有二姨太时不时插科打诨,气氛愈加热烈起来。

陆雅兰左边坐的是兄长陆亚柏,右边本应该是老三陆雅竹,但她不想吃个饭还要和讨厌的人挨这么近,就趁着二房一家三口没来的时候,把陆雅荷拉了过来。

陆雅兰给出的理由是,陆雅竹一家三口应当坐在一起才对,陆雅荷深深看了她一眼,没有多说,爽快地坐在了她旁边。

此时别人都有说有笑,有聊不完的有趣话题,只陆雅兰埋头在食物中,吃得不亦乐乎。她偶尔跟旁边的兄长和四妹聊几句,大多数时候还如以前那般沉默不语。

周围觥筹交错,欢声细语,置身期间的陆雅兰却像个隐形人似的,和别人互动甚少,仿若热闹都是别人的,只有孤独留给她自己。

陆世邦向老太太和陆大爷说了自己在上海的近况,头一转,视线又不由自主扫过这个形象大变,但依旧显得沉默木讷的大女儿。

以前他看见陆雅兰这幅畏缩样子,顶多眼不见为净,视她为无物就好,可今天陆世邦却怎么看陆雅兰怎么不顺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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