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承尧一走，堂内气氛一松。
陆雅兰垂手低头坐在椅子上，少了几分刚才的鲜活气。
众人各有心思，一时间谁都没有先开口。
“二丫头，把你和牧将军的事一一说清楚。”老太太的声音在寂静的大堂响起，带着几分低沉和不易察觉的怒气。
陆雅兰状无所觉，边回忆边说，其实很多事情她都讲过，不过那时没有特意提到牧承尧而已。两人只见过两次，再如何详细，不到一刻钟也全说完了。
老太太问道：“你对牧将军此人有何感觉？你坚决拒婚，是不是和他有关？”
一连两个问题，针针见血，刺得陆雅兰头昏脑涨。
她抿了抿干涩的唇，垂眸不语。
要她怎么说？
在座的一个是她大伯，一个是她兄长，两个成年男人加一个亲近有限的祖母，有些少女心思连最亲的姐妹或母女都没办法说出口，更何况差了几分的别人。
沉默片刻，老太太意识到自己心急了。转念一想，不问也罢，见过牧承尧这样的人，还有什么人能入得了眼，即便陆雅兰反抗她真的是因为牧承尧，她也不觉得意外。
随即摆摆手道：“祠堂就不去了，回去好好休息，把脸养好，牧太太那边不急，等伤好了再说。”
陆雅兰对老太太的决定毫不意外，要是以前，还会忍不住在心里琢磨，惩罚取消是因为老太太关心自己，还是因为牧承尧的面子。
但现在，她内心毫无波动，想那么多还不如回去好好睡一觉，反正结果是好的，不是吗？
陆亚柏一愣，这才将前因后果联系起来。
二妹竟然敢公然反抗老太太定的亲，还被关在了祠堂？他顿时觉得自己这个兄长太失职，想陪着二妹说说话，被老太太一个眼神定在原地，巴巴地看着二妹干脆利落地离开。
让管家带着下人去整理礼物，计入库房。
等人都走光了，大老爷兴奋到手舞足蹈，实在忍不住了，站起来在地上转了几圈，“老太太，您听到了吗？牧承尧竟然看上二丫头了，哎呀，天上掉下来肉包子，想不接都不行，咱家这运气也太好了吧！”
说着又背着手来回走两圈，“二丫头看着不声不响，一出手竟能勾到牧承尧，难得，太难得！没想到看着不起眼的人原来最有本事！”
陆亚柏听不下去了，“爹，什么勾不勾的，乱说什么哪，雅兰是我二妹，你侄女，你瞧你说得难听不难听！”
陆大爷高兴啊，也不计较这小子驳他面子，作势打嘴：“怪我这张嘴，不长记性！”
陆亚柏知道自己老爹就是个没正行的，不理他，转头问老太太，“您是怎么想的？”
老太太掀起眼皮，“牧、陆两家要是能联姻好处多多，以后咱家的生意就不仅限于南方地区了。”
“二妹都没表态，我们就这么上赶着过去？”陆亚柏气弱地反驳道：“这不是卖女求荣吗？”
陆亚柏是老太太一手教大的，他想什么老太太怎么会不知道，听到他这么说也不觉得意外。
老太太正要开口，大老爷已经上前抱着自家小子的脑袋狂抽起来，“什么叫卖女求荣，会不会用词？二丫头是我侄女，你二妹，我能不心疼她？我们牧家什么门第，又不是上赶着作妾，正正经经的两家联姻，叫你说出来怎么这么龌龊
呢！”
这话怎么就这么耳熟呢？
陆亚柏被不着调的父亲圈在椅子里，避不开，又不敢动手打回去，只能抱着头左躲右闪，嘴里不甘示弱道：“牧承尧又没明说会娶二妹，再说了他喜欢二妹，二妹就得喜欢他呀，怎么着也得问问二妹的意思吧！”
父子两人加起来都年过六甲了，打打闹闹的实在不成体统。
老太太看不下去了，喝住两人，见陆亚柏眼神躲躲闪闪，就是不与自己对视，暗叹一声，今天要是说不清楚，这疙瘩就在留在孙子心里了。
“你觉得经过赵家退婚，二丫头还能找到像赵定生那样的丈夫吗？”老太太问陆亚柏。
“我二妹这么好，怎么找不到......”陆亚柏梗着脖子，在老太太的逼视下越来越心虚，声音越来越小。
陆雅兰再好，哪怕错不在她，打上被人退亲的标签，再找人家肯定不会有当初的那么好。世事就是如此。
老太太又问：“你觉得牧承尧值得托付终生吗？”
那还有问！
想让牧承尧作女婿的，都可以从盐城排到上海了，不提他的权势，只说本人，也是一个极容易让人心动的男人。相貌清隽，气势冷峻，重承诺，负责任，虽说性子有些冷，话有些少，可进退有据，待人有礼，简直再可靠不过。
这样的人一旦娶妻，必定就是一辈子，完全不用担心被他辜负。
老太太最后问道：“那你在担心什么？”
陆亚柏想，就是因为太好了，他心里发慌，觉得自家的姐妹没有哪个能配得上这样的男人。这天上突然掉的馅饼，能吃吗？
老太太见孙子哑口无言，脸上还带着一丝隐忧，叹道：“我知道你担心这里面还有咱们不知道的事，担心坏了二丫头一辈子。可是日子就是一步一步走出来的，你看看你大姐，当初为了给她挑个如意郎君，翻遍了所有旧亲故友家适龄的男孩，好不容易挑了个你大姐夫，大家看着都满意吧？可结果呢，这才几年时间，就颓废度日，除了吸大烟什么没做过。”
见陆亚柏脸上松动，老太太继续道：“所以呀，现在看着好的，以后不一定好，现在看着不好的，以后也说不上好不好，不管怎么样，上了路才知道会遇到什么样的风景。牧承尧这个人总比赵定生郜和平之流好几十倍吧，这样的亲事不赶紧抓紧了，哪里还有往外推的道理？”
和牧家结亲，不止对陆家好，对二妹也是最好的选择。陆亚柏被说服了。
大老爷拍手，“这就对了，等二丫头结亲，我一定要去赵家放几十响鞭炮，去去晦气！”
.........
冬琴走进来对着二姨太耳语一番，二姨太惊着了，半天才消化完消息，忍不住确认：“真是这么说的，第三师师长牧承尧看上咱家二小姐了？”
冬琴初听到这个消息也觉得很不可思议，就是换个家里的其他姑娘，也比存在感最弱的二小姐能让人接受吧！
二姨太沉思片刻，问道：“少爷说什么时候回来？”
二姨太的弟弟马正凌接到姐姐病重的消息就决定回来，但手上事物繁多，处理事情还需要一段时间。
冬琴回道：“少爷前几天刚来了电报，问您病情如何，他说下个月初就能动身。您觉得二小姐的事会影响到少爷？”
“不管怎么样正凌都要回来，这事和他无关。倒是和咱们的三小姐有些关系。”
二姨太敲了敲桌子，“这样，你明天给三小姐拍封电报，把这事透露给她。”
冬琴有些不明白，“您不是说，要离三小姐远些吗？之前发来的电报咱们一份都没回，要是她问起来该怎么说？”
“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咱们和二小姐有些不对付，以前她弱咱们强，主动权在咱们手里，现在牧承尧成了她靠山，老太太都得敬着，那我们再起冲突，就是她说了算。”
冬琴道：“不至于吧，我看二小姐是有主意了不少，可也不是个爱计较的人。”
“那是以前没得计较！”
二姨太想了想陆雅兰的为人，承认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但还是坚持道：“两蚌相争渔翁得利，我也不想做劳什子渔翁，只求她们两姐妹斗去，不要找我麻烦就好。家里的这些人啊，一个个都盼着我倒霉，要是我气虚了，还不得被下面的这些豺狼给撕碎了！”
冬琴若有所思，“这就是您讲的平衡之道？”
‘没错！”二姨太嘱咐她，“记住了，我们只传消息不办事，看见二小姐都尊敬着些，小心撞在人家枪口上！”
“是！我记住了！”
.......
陆雅竹有段时间没收到来自盐城的消息了，她问过，那边给的回答是二姨太病了，顾不上其他，她还找二姨太的宝贝弟弟马正凌验证过，确实如此。
陆雅竹不记得上辈子这时候二姨太生过病，想了想，觉得那时候可能她忙着谈恋爱，不怎么关注老家的事，不知道也正常。
她心里很不满，可也没办法，纵然不想放过陆雅兰，纵然在心里演练了陆雅兰的各种死法，但上海离盐城太远了，她鞭长莫及。
她以为自己能凭着重生占尽先机，陆雅兰也逃不出自己手掌心，便也不怎么着急。看着前世光鲜亮丽的仇人狼狈的样子，对她来说也是一种乐趣。
可来自盐城的一封信打破了她的认知。
继乾云寺之变后，又一件事脱离了她的掌控。
陆雅兰竟然和牧承尧勾搭到了一起！
陆雅竹不敢置信，前世她落魄而死的时候，牧承尧已经手握南六省，东部地区尽在掌握，无人敢掠其锋芒。
对当时的她来说，那样的大人物高高在上，是她无论如何都够不到的，她之所以非常关注牧承尧，除了那位位高权重，年青俊美，是所有女人的梦中情人之外，还因为前世陆雅兰的夫家赵家，和牧承尧合作紧密，赵家也因为牧承尧的赏识而更进一步。
陆雅竹焦躁不已，她以为没了赵定生，陆雅兰就什么都不是，只能被她踩在脚底下。她知道陆雅兰和牧承尧可能在乾云寺见过面，可怎么都没想到，乾云寺那么多人，贵为将军的牧承尧偏偏认识了陆雅兰，还看上了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