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瑾姑娘回来,在司马府里引起了一场不大不小的风波,大家听说他们不幸坠崖、万幸脱险的事迹,感慨唏嘘的同时,不免又把那个爱花成痴,不顾自身安危,反而连累同伴落难的长衫兄好生数落了一通,好在长衫兄的心胸宽阔,听到别人的埋怨也只是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对秋瑾姑娘更是觉得惭愧汗颜。
午后时分,秋瑾把长衫兄偷偷叫到一个角落,把那日长衫兄暂且借给她的银钗交还,随后又偷偷摸摸走进了后院,询问吴妈在她不见的这些时间里,张易生是否真的来找过自己。
吴妈的脸色很是不好看,端着一个簸箕,里面是刚刚晒好的酱豆,冷淡淡的哦了一声:“哦,来倒是来了,前几天来得还挺勤,不过这几天倒是没有来过了。”
秋瑾姑娘见她的脸色不善,于是很是疑惑,问她是怎么了,吴妈把手里的簸箕往胳膊肘里面一夹,语重心长说道:“秋瑾姑娘,不是我说你,你们家那个书生也忒不懂事了一点,整天蹲在我们府门口像个什么样子,亏得少爷他心胸开阔,眼睛里面能容人,不然非得找几个人把他打出去,你看这府里的事情那么忙,吴妈我又一大把年纪,还要给他开门报信的,他倒是好,整天拍门跟个叫魂似的,成个什么样子!”
秋瑾闻言赶忙赔罪,又听吴妈说道:“我先前告诉他,你被少爷派出去做事情,已经很久没有回来,想必是在路上出了事情,不知他去找过你没有?”
秋瑾姑娘一怔,回答道当日她和长衫兄掉下了山崖,一路扶持着走出了石头窝,走到大路上才遇到少爷我派出去寻找他们的下人,并没有看到前去寻找她的张易生。
想到自己可能与张易生错过,又想到张易生听到自己出事的消息,心里面肯定会很着急,于是秋瑾姑娘心里更加着急,连忙辞别了吴妈,准备找府里的张管家告个假,回家看看张李氏也好让她放心,更要询问张易生出城寻找的方向,自己也好沿路再把张易生找回来。
然而她还没有找到张管家,就被少爷我叫住了脚步,少爷我告诉她有一件事情要让她亲自确认,秋瑾姑娘心生疑惑,而且心里面挂念着张易生的安危,不过碍于本上仙少爷我的威严,还是不情不愿与我出了门,不过看她一脸沉郁的样子,心里面指不定在怎么腹诽埋怨她家少爷我。
我带着秋瑾来到了大街上,那时候张易生正在胭脂铺里买胭脂,我和秋瑾站在一个酒楼的角落边,旁边是一个巨大的酒毡,正好可以遮住我们两个的身形,也正好可以让我们很清楚的看到对面店铺里的情景。
见到张易生并没有出门寻找自己,而是悠闲自在的在店铺里面买胭脂,秋瑾姑娘的脸色有些难看,却依旧不动声色,默默无言的跟在他的后面,看着张易生买完了胭脂,又去买珠钗,买好了珠钗,又去隔壁街上的店铺里买绸缎,最后手里拎着美食绸缎,怀里揣着珠钗胭脂,高高兴兴的回了家。
在张家的房屋门口,我和秋瑾姑娘站在一个窗户旁边,默默望着房子里面的三个人,张易生从油纸里面拿出了一些东西,说是孝敬给张李氏的热烧饼,张李氏很是喜欢,一张风干了柿子皮的老脸笑得比那些个烧饼还圆,随后张易生又从另一个油纸里面拿出了一个小包,说是买给梁彩蝶姑娘的栗子糕,梁彩蝶伸手接过了栗子糕,甜甜的笑容堪比撒在栗子糕上面的白糖霜。
张李氏把烧饼拿回了自己的房间,留下张易生与梁彩蝶姑娘对坐着,两者凝望相看双眼,一直默默无言,最后张易生磨磨蹭蹭从怀里拿出了那盒胭脂,又拿出了那枚珠钗,表情里还带着些许的不好意思,把东西递到了梁彩蝶姑娘的面前。
梁彩蝶姑娘先是一愣,然后羞涩,微微低着头,伸手翘着兰花指,半掩着一张芙蓉如面桃花脸,把东西默默的接了过来,只是低着声音,莺声燕语般说了一句:“谢谢张大哥。”
张大哥很是欢喜,望着梁彩蝶的模样直了眼睛,又怕自己的猥琐样子吓坏了美人,于是稍微收敛了一些,侧身避开了梁彩蝶的粉面容颜,温柔体贴道:“一些不值钱的小东西,你喜欢就好……”
要问张易生这厮怎么会突然有了钱,这事儿还要从几天前说起,那时吴妈正被张易生烦得不行,少爷我给她出了一个主意,让吴妈告诉张易生秋瑾姑娘出了事情,一来可以让吴妈从水深火热的处境中解脱出来,二来我也想考验考验张易生对待秋瑾姑娘是怎样的用心。
然而张易生的表现委实气死人,那时本仙我估摸着秋瑾姑娘这几天就会回来,于是让一个山精妖怪从司马府里拿出了一袋银子,再把那袋银子扔到了张家门口,张易生捡到以后欣喜不已,还以为是天上掉下馅饼的好事儿,于是带着那袋银子,欢天喜地的进了城,为张李氏以及梁彩蝶姑娘购买了大量的东西。
当然本仙我这样安排,其实还是有些用意的,既然张易生把秋瑾姑娘当成了移动的钱袋,那么想让这个钱袋认识到张易生真正的嘴脸,就得让她失去原有的价值,眼睁睁看着,张家母子对待一个再也没有价值的钱袋,会是怎样的一番态度。
长痛不如短痛,唯有巨大的伤害才能割断纠缠不休的情,本仙我自知此事办得有些缺德,但是为了秋瑾姑娘的幸福终生,本仙我的这个缺德,实际上缺得很有道理,缺得很有水平,就像炎炎沙场里面的及时雨。
秋瑾姑娘的脸色有些发白,直愣愣的望着窗户里面的情景,又听梁彩蝶姑娘问道:“对了,秋瑾姐姐到现在都还没有回来么?”
秋瑾饱含泪光的眼眸闪了闪,望着张易生的目光似是有些期待,然而张易生却闷闷摇头,紧接着又听梁彩蝶问道:“那日听大娘说,秋瑾姐姐出门探望亲戚,都那么长时间没有回来了,张大哥你要不要出去找一下?”
张易生面露尴尬,他沉默了一会儿,说道:“不用了,秋瑾前几日让人带话回来,说是打算在亲戚家常住,以后都不会回来了。”
梁彩蝶嗯了一声,又默默说道:“秋瑾姐姐待张大哥一片痴心,是不是因为彩蝶住在这里,所以秋瑾姐姐与张大哥生气,再也不愿意回来了?”
面对美人的自责,张易生赶忙劝慰道:“没有的事,她自己不愿意回来,怎可怪罪到你的身上?”
梁彩蝶暗自欢喜,问道:“可是秋瑾姐姐确实是喜欢张大哥的,彩蝶心里,对秋瑾姐姐一直很是愧疚。”
张易生深受感动,慢慢合拢住梁彩蝶的手,含情脉脉说道:“这些天以来,我对你如何,想必你心里一直都很清楚,你也该明白我真正的想法,我张易生心里面从始至终都只有你一个,那个秋瑾,她只是住在我们家附近的小姑娘,因为她的爹娘都死了,她自己无依无靠,我见她可怜才会对她颇多照顾,并无一点男女之情。”
他的一番话儿,听得梁彩蝶心花怒放,听得秋瑾姑娘泪水连连,听得本仙我怒火翻腾,恨不能一挥手引下来一道天闪,劈到张易生这厮的天灵盖上,看看能不能把他的天下无敌厚脸皮劈烂。
秋瑾姑娘勤劳勇敢,为他们张家任劳任怨,从没有半点怨言,在司马府里为奴为婢,回到家里还要分担农活和家务,挣得钱财全都花在了他们的身上,现在这厮却来说,是自己一直在照顾秋瑾,想当初农忙时节,秋瑾姑娘咬着牙关受苦受累,回到家里还要给他洗衣端碗,确实挺照顾人家的。
梁彩蝶微微低着头,手里面握着那枚珠钗,说道:“可是秋瑾姐姐那么喜欢你,我怎可横在中间让你为难?”
美人恩重如山,张易生已经有些飘飘然,望着梁彩蝶的美丽身影,好像看到了自己迎娶佳人,佳人的家人帮助他飞黄腾达的那天,他喃喃说道:“你若是还有为难,我现在就去找秋瑾说个清楚,告诉她我心里面一直都只有你一个,让她不要再来纠缠。”
这话说得忒不要脸,明知道秋瑾姑娘正在路上遭难,却在人家梁彩蝶的面前放出了大话,然而张大少爷,你可知道自己想要说清楚的那个人,她现在就站在你们说话的房门前?
只见秋瑾姑娘泪水连连,不知不觉已经湿了脸面,她离开了那个窗户边,来到门口站在那里,望着张易生凄然悲凉的一笑,嘶哑的声音说道:“我回来了,你有什么话,想要与我说清楚,现在全都说了吧。”
唉,事实证明,本仙我从前的说法还是没错儿的,暴风雨来临前的海面,总是格外的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