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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章 前尘往事

江府的客房里,本仙站在一个木桌旁,手里持着一支毛笔,抬手润了润墨,刚刚移动到面前的宣纸上,就停顿了下来。

沈丹青靠在我房间的美人榻上,翘着一个二郎腿,旁边放着一盘香味诱人的绿豆糕点,不时伸手拈出来一块,轻轻咬了一口,再端起放在跟前的香茶,随意抿了一下,最后又靠回美人榻上,心满意足的感叹一声。

本仙苦大仇深的望着他,眼神威严的眯了眯,不满道:“你不是已经答应过我,会帮我的么?”

沈丹青连个正眼都没有给我,只是随意瞥了一眼,又移开了视线,他望着头顶上的屋脊,漫不经心道:“我是答应过你,会帮你隐瞒身份,然而……你们家的那位未婚夫,以及那位拐走了你未婚夫的表姐,我连见都没有见过,又该怎样帮你?”

我接着道:“正是因为你从没有见过他们,所以画出来的人才不会相似,即便画像传到了江阁老的手里,也不会引起他的什么怀疑。”

沈丹青依旧懒洋洋靠在美人榻上,沉默了片刻,才不情不愿的起身,还抬手打了一个呵欠,甚是索然无味的道:“好罢,看在你刚才那么诚心诚意的求我的份上,仙友我便帮你这一次。”

他走到木桌的旁边,伸手接过了我手里的毛笔,一只手押着自己的袖子,抬笔稍微润了润墨,然后看向我问道:“说罢,想要我把他们画成什么样儿?”

虽然本仙我与沈丹青有着八百年化不开的深仇大恨,但是不得不说,他的模样确实不错,标准的书生贵公子风格,也许是因为生前出身官宦世家,怎么说也是个贵胄公子,举手投足间难言一股清贵之气,拾笔站在那里,恍若一抹江南温暖的春色,融入了妙笔丹青之中。

我闻言仔细想了片刻,随后露出来一个小人得志的冷笑,回答道:“他们长得獐头鼠目,眼露贼光,尖嘴猴腮,肥头大耳,外加耳朵像蒲扇,嘴巴像城门……”

我还没有说完,沈丹青就忍无可忍抬手敲了我一下,十分鄙夷道:“尖嘴猴腮还能肥头大耳,你当自己见着的是妖怪么,说真话……”

我哦了一声,无比郁闷的软了下来,闷闷道:“其实,他们长得还是挺好看的……”

我表姐名叫方若曦,一个长相柔柔弱弱的美人,平时走路就跟扬风摆柳似的,让人看了都不免有些担心,生怕哪一天的哪一个地点里,忽然不小心来了一阵风,刮走了她纤细羸弱的小身板。

若问我表姐长得有多美,我那个缺德二哥唐颂,在当初最开始见到表姐,还没有对她忍无可忍时,曾经手心里敲着折扇点评道:眉目盈盈,泪光点点,态生两靥之愁,娇袭一身弱病,两分娇羞,两分青涩,外加三分胆怯,以及三分温柔。

而本仙的未婚夫,那个名叫尹锡城的书生,也是倾世风华的好容貌,还记得本仙第一次见到他时,还是在一个庙会之上,当时长安城的姑娘们几乎全部出动,穿上精致华丽的衣衫,打着一把轻薄纸伞,于暮春杏花飘扬的时节,来到大街上赏花顺便看一看情郎。

我与表姐一起去寺庙里面上香,只觉得佛像后面有些动静,原来是一群等着偷看美男的姑娘,我们见她们一个压着一个,探头探脑的十分有趣,于是也加入了她们的行动,成为队伍里面的自己人,后来经过一番打听,才知道她们是为了等着看当时的新科状元郎。

表姐害羞得厉害,生怕被别人看到了不矜持的模样,于是与几个姑娘挤在一起,本仙我向来是个脸皮厚的,而且对于什么状元郎也没有什么想法,只是想凑一凑这个热闹,顺便看一看那个被传得神乎其神的状元郎,究竟长得什么模样,于是站在最外面,成了遮挡后面姑娘的肉墙。

首先走进来的是一个年过半百的大娘,她的手中提着蜡烛香火,跪在佛像前喃喃念叨了一会儿,随后又拎着手里的东西离开,然后走进来的是一个贫苦妇人,她的身上打着补丁,领着一个不到四五岁的稚子,面容愁苦,脸色腊黄,不时还咳嗽几声,像是染着什么重病。

眼见着前来上香的人,来了一个,又走一个,我只觉得有些无聊,还忍不住怀疑那些姑娘的情报是否可靠,毕竟状元郎能不能过来上香,这其中还要讲究一个天时地利与人和,正在心里纳闷着,忽然听到身后的姑娘们传出来一些动静,每个姑娘都迫不及待的往前挤,我好不容易稳住身形,又艰难回头望了一眼,只见她们的目光中全都闪烁着熠熠的光芒。

再朝向大殿门外看去时,只见一个年轻公子走了进来,他的身上穿着月白的长衫,手里合着一柄雕刻兰花的折扇,身旁跟着一个书童,容貌精致俊秀,举止斯文儒雅,走起路来不紧不慢,低眉浅笑之中,恍若一缕明媚的春风,轻轻拂过脸面。

见到他渐渐走近,身后的姑娘们有些激动,拼命往前挤着想要看清他的面容,本仙我为了防止自己被挤出去,于是两只手紧紧扒着佛像的大腿,随后又发现单是扒着大腿还不够,于是又勉为其难的贡献出了一只脚,虽然姿势有些不雅,不过稳定性倒是挺好。

然而,只听一声惊呼,一位美人被挤了出去,而且还很不幸的摔倒在了地上,那个美人就是我的表姐,那个名叫方若曦的姑娘。

状元郎见到我表姐,惊为天人,非但没有留下什么不好的印象,反而觉得她娇憨有趣,甚至得到他的喜爱与青睐,然而更加不幸的是,从这以后的没几天时间,这位传说中文采绝艳,而且长得也很好看的状元郎,就被皇帝和太后下旨许配给了本仙我,注定此生此世都要遭到本仙我的荼毒与摧残,我还记得,圣旨下来的时候,长安城的姑娘们有一半哭坏了花容月颜。

其实有时候想想,尹锡城我表姐以及本仙我的命运,当真是阴差阳错上天注定,我曾经无数次的想过,若是那天摔出去的人是我,而不是我的表姐,我们的命运是不是就会不一样,说不定到现在,本仙我已然是状元府里面的一个清闲夫人,不会来到天宫,更不会遇见伯陵这个死狐狸精。

然而已经发生的事情,再怎么假设回想都没有任何的作用,要怪只能怪自己当时扒得太紧了,抱着佛祖他老人家的大腿不肯撒手,那个姿态委实有些不雅,导致我佛如来宽宏大量的胸怀里面,生出了一丝不悦,降下灾祸砸到我的头上,让我在新婚的前夜撞到门板上磕死了,如此凄凉,如此惨烈,也是活该。

我还记得,表姐把我从嫁妆里面扯出来的时候,状元郎见到本仙我鲜血淋淋的尸体,脸色吓得发白,双腿发抖差点站不住,然而为了他心爱的姑娘,仍是大着胆子把我塞进了一个布袋里面,找了一个亲信,辗转运了好几里地,把我从悬崖下面扔了下去。

唉,情爱使人盲目,盲目使人勇敢,这句话还真不是虚的,虽然本仙遭受这样的对待,但是每每想起,都不得不佩服起尹锡城的勇气,毕竟不是每个人都能做到不爱性命爱美人,表姐得此良人,也不枉她当初冒着天大的风险,把她表妹我推下高楼,扔下悬崖,被野兽山鸟吃得尸骨无存。

沈丹青运笔绘画,不多会儿,两个眉目雅致的人出现在纸上,他看向我问道:“怎么样?”

我仔细瞧了瞧,虽然与我记忆中的两个人长得不太一样,倒是生着一副极好的夫妻相,沉默看了一会儿,最后指在表姐的右脸上:“在这里,再添上一个大黑痣罢……”

沈丹青轻嗤了一声,十分鄙夷,不屑道:“你这个人,还真是小气……”

他随手下笔一点,准快稳狠,只是一个小小的黑痣,画面上的人气质上却有天翻地覆的差别,从原来出尘灵秀的碧玉美人,一下子变成了烂在大街上的说亲媒婆。

我望着眼前的成品,露出了极为满意的笑容,又听沈丹青道:“要不,再给她脸上添一笔胎记罢?”

我连忙挡开了他的手,道:“仙友我是个心胸宽广的人,怎可为了一点小事儿计较?”

沈丹青望着画上的‘媒婆’,眼神有些复杂,语气更加复杂:“嗯,相识那么多年,都不曾发现,唐夜上仙的心胸竟是如此宽广……”

外面忽然传来推门声,我和沈丹青站在原地,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

紧接着小喜姑娘闯了进来,她望着沈丹青的脸呆滞了片刻,虽然对我说着话,然而眼睛仍是一直盯着沈丹青,神思差不多已经飞到十万八千里,喃喃道:“唐姑娘,老爷让你明天去见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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