闹市的人越来越多,大脑袋奂夫人乘着篷车慢悠悠地驶过,看得出那是一家人,丈夫伸出手来向楚玉芹示好,冲她笑,楚玉芹礼貌地回应,低头施礼。那奂夫男子被身边的妻子给强行扭过脖子去。
前方是乘马的亢书青年,跟楚桓两人擦身而过,这两人脸上着淡妆,含着西域礡烟,慢悠悠地吐着烟气,长发在暖风中向后扬起,楚玉芹昂着头看他们。
本来就白,就摸了些香粉,弄得男不男女不女的。楚桓用一只眼瞅着他们,回头吐一口唾沫。
“什么玩意,急着去投胎吗?”他拍拍堂妹,“看什么啊,忘了亢书人怎么到丑坡捣乱了吗?两个小白脸,呸。”
“没有,我只是想起了一个人。”她吞吞吐吐。
楚桓追问之下,楚玉芹沉着脸道:“我此前跟一个亢书公子交往过,他叫王新合,半年前,王新合跟随他父亲到乐城经商,常到茶馆边的书屋借书看,他不像别的亢书人那样目中无人,对我很客气,我给他推荐这里好吃、好玩的地方,把家中的上等五度茶送给他,那段时间,他来得很频繁,还到过茶馆几次,我从来没见过长得像他那样俊美的人,可过后,他却突然跟我保持距离,直到有天,我在街上碰到王新合,对他打招呼,他就像不认识我一样,那以后再也没有出现......”
楚桓不屑道:“玉芹啊,叫我怎么说你好,一个亢书公子哥,还能长成一朵花呀?唉,咱们墨缠也有大把好男孩。”
“王新合身材高大,谈吐优雅,虽是商人家的,却满腹诗书,堂哥,他的面颊跟你有些像,不过比你俊秀多了。”
楚桓撇撇嘴,敲敲楚玉芹的耳朵,道:“长点志气吧,那厮都不稀得理你。还有,别拿那皮囊跟我桓大侠比,哼哼。”
楚玉芹做了个鬼脸,道:“说也没用啊,亢书人高攀不起啊,堂哥,我怎么发现你身形更直挺了,人也更精神了,嗯,楚家第一美男子非你莫属了。”
“哈哈哈”,楚桓大笑起来,“玉芹,你得想明白,咱们楚家豪杰绝非一般人物,可不能让亢书人牵着鼻子走。”
……
晚餐多了很多外域风味,甚至有一道西域豪龟,那大家伙让楚桓下不去筷子。
楚桓帮爷翁洗完身子,揉揉腿脚,感觉到他老人家的身子瘦小了不少,皮肉干瘪,脊背骨骼凸起一大块,像背了一块大石头。他不禁回想当年的爷翁,那时多么健壮、果敢。
正给爷翁揉着,楚桓又想到懒纹的事,就开口问。
“我不是说了么,南桂密宗,是神话,你要问我,我老头子连庞城都没去过,现在,整个北川对我来说都很陌生了,不必说那么久远的故事了。听你说这些消失的事物又出现,莫非何谋大地要发生大变啊。”爷翁眯眼沉思,他的眼睛挤成一条缝,像是快要睡着。
“密宗会不会去了东叉斜?”
“嗨嗨,小桓,东叉斜只是咱们墨缠才有的说法,就是亢书人记载的东孃度。”
楚桓不停地问东叉斜的事,爷翁含糊地说了一些,就睡去了。
深夜,满天星斗映入眼帘,楚桓靠在窗口,静静地观察繁星流动,有十多颗流星划过天际,在深邃的夜空中留下夺目的痕迹,夏夜的天幕果然景致非凡,今年以来还是头一次同时欣赏这么多流星。
晴浏檀晕只在刚入夜时现身短暂时间,楚桓伺候爷翁睡下后,晴浏就消失不见。不过有众星相伴,就任凭晴浏仙子逍遥去吧。夜空里,星辰围绕几颗明亮的核心,分为两大区域,楚桓不用眼睛去分辨,闭上双眼,侧耳倾听那星芒闪动。
他当然听不到远空的星斗移动,只是在心里打着节拍,晴朗夏夜的舞曲在他头顶响起。车马息声,俗世沉寂,烛火暗调遮挡下小镇的一切生机。如此寂静的催眠曲,并不能让楚桓马上入睡,他心里的疑问跟星空涟漪搅拌在了一起。
很快,楚桓就恢复平静,他盘坐起来,停止思考,慢慢吸气,让气息随着“津液小溪”进到丹槽中,胸廓随之大幅起伏,再吸气时,又顺次转换成凿堂式、绑帘式、侧生式,每次吐纳,让神思和气力紧密融合。
他反复尝试丹槽中气息厚度,却无法探清,在神思下行时遇到的阻碍,很快又转移了位置。
盲筋,跳出来扰乱心绪!这次吐纳还算持续了不短时间。楚桓睁开眼时,心情突然变得焦躁,这种突兀的反应夜吓了他自己一哆嗦。
自己住的这间房有扇大窗户,窗外就是一棵大柏树,树干雄壮结实,枝叶繁茂,几欲伸进屋内。
心里的焦虑,再加上今夜温热的空气,让楚桓不能安静下来了,他轻轻推开窗子,抬腿跳到窗台上,拽住粗枝,迅速无声地跃至柏树上,他站在上面望着巷子里、南街上稀疏的灯火,夜已深,行人也都归家去,独有他脑中乱絮一团,无法入眠。
他几乎是无意识地沉下身体,双脚一钩,倒挂在了粗枝上,那粗过人腰的柏树干承载他的重量完全不成问题。
随着清风摆动,楚桓像根大柱子似的晃悠,树荫处投过来的灯光很柔和,打更人在远处吆喝,听来也比较亲切。
他的双手叉在胸前,血液都流进了脑袋里,跟往常一样,万物都颠倒时,他感受到清爽宁静。在这种夜深人静的时刻,他很少这样做,此刻倒挂起来,更多了新鲜感。
倒看大地、天空,他偶尔会寻思一些难解的问题,通常能想到妙法。丹布华叫自己“楚倒立”,就是因为年幼时候,自特别喜欢倒立、翻滚,倒挂在树上。
夜静时分,没有了那种兴奋感,只有清爽、宁静。楚桓不自觉地张开口,品尝夜里清凉可口的气息,“津液小溪”开始滴答,气息很快聚满了上胸,挤得胸骨向两边撑开,因为倒挂的缘故,只有少量气息进入丹槽,胸膛越来越鼓胀,快要裂开了!
一念平川,二荡江河。
楚桓觉得呼吸无比地顺畅,气息径自涌进身体中,口鼻都不够用了,虽然是胸膛起伏加剧,呼吸频率加快,但心神并未烦乱,还是那般清醒。
他急速默念平川式、凿堂式、绑帘式、侧生式,以及师父讲解的一切,为何此刻气息没有沉下丹槽,也没有哪里感觉阻滞,只有越来越强的兴奋!冲开山岭现万顷平原的开阔!
这种开阔已经超出了他身体承受的范围,忽然间,他喘不动气了,不好!楚桓睁大眼睛,倏地翻身上升抱住树枝,伏了上去。倒立的姿势已经练了千遍万遍,楚桓眨眼间就重新站立起来,阻滞在后背中央,在刚刚以手撑树时尤为明显,此时,他反手向后抚去,那阻滞点渐渐缩小,很快消失了。
能引发阻滞,但没法探明位置。突然间的收获转瞬就丢了,还是没有突破盲筋啊,楚桓心想。他穿叶踏枝,回到屋里。
脚下像踩在了棉花上,但定睛一看,明明是硬邦邦的砖石地啊。难道是血流倒转产生幻觉了,他深吸一口气,丹槽有微弱的热量向后腰飘散,内心相当平和,毫无疲倦和慌乱感。他又深吸几口,慢慢吐出,在树上的那开阔感重现了,不过相对弱一些。
楚桓觉得不可思议,他试着耍了几招,连续甩出拳头,盲筋没有再出现。他定住,再次用掌心捂着脊背中央,没有阻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