宽敞的大街指向光芒来处，街上的行人商贩已开始走动，此时日头未出，时辰还很早。
楚桓揉揉眼，饮下一口水，夜里的梦记得清楚，那场景总似漂浮着一层杂质，却也有莫名的真实感──每一样东西都那么细腻有棱角。
邯统大神真的跟匡凤有过节吗？楚桓想。
他出门后，见陆企穿着宽大的丝袍，在院子里窜窜跳跳，用鄙视的眼光瞅了他一下。
陆企扭扭捏捏地跑过来，塞给楚桓一绸袋，里面是青玉一块。
“这是自儒街暗市找到的丰辽玉，宝贝！黄芒耀眼，夜里赶路能用上。”
楚桓道：“哼，不用申时我就回去了！”他在街上随便吃了几口，就驾马上路了。
刚出西城，就听见一队兵士在喊“贼寇被大长老斩杀十二！为石关同胞报了仇！”
楚桓吸了一口气，掉头询问报信的兵士，得知贼众果然还在石关镇，而且在佘邑杀了不少人！墨同府军还在追击逃走的贼寇。
“你等着看通告吧！没事别出去乱跑，小心让贼给吃了，那些东西像饿狼一般乱爬！”传讯兵很不耐烦，朝他吼道。
楚桓当然不听他们的，白鲁马养足了精神，流星般飞驰在丑坡高地，穿过三复、大复镇的几个村落，就快到石关境内了。
头顶的太阳向西斜了几分，正午已过，楚桓临近石关主镇，在镇东的隆河边停住──一伙人在前方吵闹，即便相隔几里，楚桓也听得差不多，有一方操着北川口音。
他谨慎地驱马沿河而行，向声音来源找去，白鲁马的大耳也微微摇动，辨出人声来。但仿佛没有兵刃碰撞声，也没有其他异常动静。
河边林地一角，一行白衣白马矗直在那，大约有二十个人，另有五六十个手持矛箭站成一排。他们对着另一侧的四人训话：“无能之辈，再敢拦路，我就对你们不客气了，这次来是咱个发善心帮你们，明白吗？”
楚桓靠近些，看清那四人是墨缠人，而人多的一方大概是自亢书来的，白面长颈，高大挺拔。
墨缠一人道：“咱们炭镇四胡也是响当当的人物，怎么就不能过问了？你，就是脸最白的那个，刚才说什么帮我们摆平内乱！屁话！乱贼根本不是猾王帮，知道不？”
“脸最白的那个”短剑伸出，说道：“放肆，不管你们是黑炭还是脏泥，说话给我注意点！墨缠武夫都这么无礼吗！”
此人不仅脸白，手臂更白的不像话，炭镇四胡跟他一比，简直就像炭块一样，这名字起的倒也贴切。
又一人横箫挂肩，道：“别跟乌壳费口舌了？还是快些赶路吧。”
“是啊，跟矮子黑一般见识，辱了咱亢书青傅的名头。”另一人附和道。
果真是亢书人，“乌壳”“矮子黑”，都是他们给墨缠人起的外号，墨缠族人肤色偏黑，也不比亢书人那样挺拔，由此相当有辨识度。楚桓心里对亢书的厌恶又增加了。
炭镇四胡之一，须发竖起的一位，瞪着亢书青傅们，“叫谁矮黑呢？也不看看是谁的地盘，乳臭未干，就学会装腔作势了！”
“不过是年长些的乌壳，哈哈哈哈哈，”一众亢书人都大笑，“炭镇吧，四胡，我看应该是四焦。”
炭镇四胡看起来比亢书小子年长很多，哪能容忍被这么羞辱，中间两个手持铁铲冲向亢书人，对面十几支箭嗖嗖射来，两把大铁铲倒也灵活，系数挡下。
另两个上前拉住他们，往后退了两步。
骑白马中的一个，看起来有二十多岁，舞一把蛇矛，止住同伙的箭，向炭镇四胡开口：“抱歉，墨缠人，有话好好说，你们能克制一下自己，我们就不会动粗。”
“福哥，跟他们客气什么，”用箫的那个说，“本是墨缠内乱，却惊动了韦公，他老人家发善心，让我等来捉拿凶犯，我重复这一遍，尔等现在能听懂了吗。”
“听懂了就起开，别耽误大事，明白不？”
炭镇四胡丝毫不动，问：“是嘛，那我们还错怪了你们不成，我纠正一点，贼寇身份未明，说不上是哪来的，大长老活捉了一些，咱们要去瞧瞧。”
持蛇矛的说道：“我们的先头探子已经传回消息了，跟此前听闻的一样，作乱的是乌脸贼，这肤色总不该是北川人吧。”
短剑少年道：“丑坡多怪，早些捉拿乌脸贼，回去复命，莫在这里多待了。”
炭镇四胡听“乌脸贼”三字就恼，跟亢书一伙吵个不停。
马嘶急促，尘土前面，衣襟半开，头发蓬松，赭铜色皮肤的少年出现在青石上，朝众人问了句：“诸位可是来清剿贼寇的？”
亢书人打量着他，破烂的粗布衣裳，麻绳束腰，身材瘦且结实，眉毛粗长，衬得眼睛很小。
“又一个细漏眼灰面团，你们丑坡人是没到过北川吧，见了俊美男子也觉得稀罕？”亢书男子吼道。
用箫的亢书少年忽然道：“你你你你你，叫什么来？楚……你是不是参加过南覃大赛？”
楚桓回道：“这位兄弟居然记得我，我叫楚桓，此番……”
“对对，哎，我二哥居然输给了这家伙，你们信吗？”
楚桓话没说完，就被持箫人打断。
“南覃青验会？你是得评第五的丑坡少年？就是他胜过了王排？”持矛人问。
“正是在下，那次也是侥幸取胜，王排是你哥哥？”楚桓问持箫人。
“不错，我叫王阿国，你小子可不是侥幸吗？如果再斗一次，你恐怕连我都胜不了。”
楚桓本想客气一些，没料这些白面人还是那般嚣张，正欲回他个痛快，却又止住，说：“一时胜负不提也罢，敢问朋友们来石关可有什么线索，知不知道贼寇们藏身何处？”
说完，他又侧身向炭镇四胡行礼，也算是同问他们。
“楚姓小子，你不必知道，亢书青傅亲自来抓贼，帮你们解决内部纷争，你就在家好好呆着，莫乱出来被坏人绑了去。”王阿国说道。
“还有你们四个，去了也是白搭，多练练拳脚吧。”
楚桓厉声道：“我受吴忠长老指示，来城外打探敌情，既然都为了杀贼，就请……”
亢书人又打断了他：“吴长老么？青傅们这次来，无须告知他老人家，也不必跟他请示，捉到了乱贼，我们直接押回正都。”
说完，一行人就扬长而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