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天风和日丽,方块和木棍、鸡蛋、纸片四个人在空地上踢足球。他们四人当中最大的只有九岁,最小的不过才六岁。他们所谓的踢足球,也不过就是四个人到处跑抢那颗破旧的足球罢了。
但尽管如此,他们也玩得不亦乐乎。
盒子手里拿着一个竹蜻蜓一边转一边跑了过来,看见方块他们,就兴奋地喊道:“我也要玩踢足球!”
“好啊,你过来吧!”
盒子把竹蜻蜓放在地上,屁颠屁颠地跑了过去,与方块四人抢起了足球。但盒子今年只有五岁,是五个人中最小的一个,他根本就抢不过他们四人。他们玩了两个小时,盒子连一次球都没有抢到,大部分的时间只是在空地上追着其他人瞎跑。
盒子来了之后最高兴的人就是鸡蛋了,因为鸡蛋就是那个六岁的孩子,他之前一直抢不过七岁的木棍、纸片和九岁的方块,现在鸡蛋最起码抢得过盒子。
忎躲在树后面,探出半个脑袋来,偷看他们玩踢足球。他在这看了四个小时了,途中有好几次他都想过去和他们一起玩,但他都放弃了。
现在忎实在是忍不住了,慢慢地朝着五人走去。忎走到了五人旁边两三米远的地方,他们都没有注意到忎。
这个时候忎小心翼翼地说道:“你们好,请问我可以和你们一起玩吗?”
“当然可以啊!”盒子最先注意到忎,兴奋地点了点头,因为忎看起来只有三四岁的样子,比他还小。
“啊!妖怪啊!”方块看见忎的一瞬间整个人都蹦了起来,丢下手中的足球就往外跑。
“我......我不是妖怪。”忎委屈地说道。
木棍和纸片也反应了过来,一边哇哇大叫一边追着方块逃跑。而鸡蛋整个人都吓傻了,瘫倒在地上,甚至还尿裤子了。
“你的两只眼睛为什么颜色不一样啊?”盒子好奇地问道。
忎的左眼是金黄色的,而右眼却是翠绿色的。他一头杂乱披肩的黑发,穿着破烂到不能再破烂的衣服,脏兮兮的脸蛋,活像个小乞丐。
“我......我不知道......”忎手足无措地说道。
“喂!盒子!你是不是傻啊!你跟妖怪说什么话啊,快跑啊!”纸片回过头来拉起瘫倒在地上的鸡蛋,同时对盒子喊道。
“妖怪?”盒子疑惑地转过头。
“你忘了吗,村子里有个两只眼睛颜色不一样的妖怪!”纸片大喊道。
“不是的,我不是妖怪!”忎急得都快哭出来了。
盒子的瞳孔一瞬间就放大了,他“哇”的一声哭了出来,边哭边朝着纸片跑了过去,却又被石头给绊倒了。
忎走到盒子身边,伸出手来想要扶盒子起来:“你没事吧?”
“不要,不要过来!妖怪走开!”盒子拼命地摇着头哭喊道。
“我不是妖怪......”
盒子的妈妈玫瑰跑到了空地边,方块就躲在玫瑰的身后,探出半个脑袋来又害怕又好奇地看着忎。看来是方块把玫瑰叫来的。
“妖怪!你离我儿子远一点!”玫瑰大叫着跑了过来,手上还拿着把扫帚,一边乱挥一边扶起了盒子。
忎一边后退一边摇头:“不是......我不是妖怪......”
玫瑰拿着扫帚对着空气挥舞了几下,却不敢用扫帚去打忎,扔下扫帚抱起盒子飞快地朝着远处跑去。
这时村子里的大人们一个接一个的聚集了过来,他们手中都拿着各式各样的武器,有拿扫帚的,有拿锄头的,还有拿木棍的。
“妖怪!滚出去!”
“别想伤害我们村里的小孩!滚出去!”
“滚出岚下村!”
他们一个个嘴里喊得十分有气势,但他们的脸上一个个都布满了惊慌的表情。他们一个个对着空气挥动武器,作势要打忎,却没有一个人敢上前一步。
也只有玫瑰敢从忎的身边抱走自己的孩子,像是鸡蛋和纸片的父母根本就不敢靠近忎,单纯地站在远处看着纸片扶着鸡蛋跑过来。
面对众人的声讨,忎低着头转身走向了村外。
见到这一幕,大人们均是松了一口气。然后带着自己的小孩,各回各家去了。
忎在走出岚下村之前,又回过头来念念不舍地看了一眼被扔在空地上的足球。他很想要有一颗足球,但他并不会去拿别人的东西,除非是别人已经不要了的东西。
岚下村外不远处有一间简陋的小草屋,那是忎的家。忎在三岁的时候,羡慕别人都有自己的房子,而自己却只能露宿野外。于是他自己找来一些材料,建成了这间简陋至极的小草屋。
忎满脸失落缓慢地走向自己的小草屋,他不明白为什么大家都说他是妖怪。难道就因为他的两只眼睛颜色不一样吗?
他知道自己并不是妖怪,所以他给自己起名为忎,既有“仁”的意思又表明他是个“人”。忎的梦想就是有一天,他能向世界上的所有人证明自己是人而不是妖怪。
其实一开始的时候,就连他自己都认为他是一个妖怪。因为忎是一个孤儿,被抛弃在荒山野岭之中。没有奶水的他活了下来并自己学会了走路、说话,他会渴会饿,但却不会因此而死亡。
忎肯定不是正常人,他一开始认为自己也许就是岚下村村民口中的妖怪,但他后来知道了这个世界上有修士的存在,因此他就认为自己是修真天才或是变异超人之类的。
不管忎到底是什么东西,他绝对不会是妖怪。忎始终坚信这一点,因为妖怪是会害人的,而他从来都没有害过人。习惯了饥饿的他什么东西都没有吃过,自然也就没有伤害过任何动物,甚至连植物都没有伤害过。
但就算是这样,岚下村的村民们依旧把他当成妖怪。他在三岁半的时候,跑去青梅镇待了几天。但那里的人们也认为他是妖怪。
现在忎已经四岁了,长这么大了他也没看见自己身上有什么妖怪的特征,他长得也和普通人没有任何区别,除了眼睛。
忎真的想不通为什么大家都把他当成妖怪,难道就因为一双眼睛,就可以认为别人是妖怪吗?妖怪的眼睛一定是双眼颜色不一样的吗?双眼颜色不一样的一定就是妖怪吗?
忎不明白,虽然他天生就会走路说话,但他就是不明白,为什么别人会认为他是妖怪。他把一件事实当成了口头禅:我不是妖怪。
忎推开破烂的木门,走了进去。他的小草屋里几乎什么都没有,只有用草堆成的一张小床和许多他捡来的别人不要了的破烂。有坏掉的玩具,也有会漏水的杯子。
忎静静地坐在床上,就那么干坐着,什么也不想。这是他用来打发时间的好方法。
过了不知道多久,小草屋的门被推开了。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女走了进来,两人对视了一眼,少女的瞳孔一缩,而忎却开心地笑了。
忎以为自己可以交到朋友了,因为对方走进了自己这间“妖怪的房子”。他刚想向对方打招呼,那个少女就尖叫着跑走了。
她的声音十分尖锐,但忎还是清楚地听出了“妖怪”两个字。这是他一辈子都难以忘怀的两个字,也是他现在听过的最多的两个字。
忎走了出去,看着少女逃走的背影,各种复杂的情绪笼罩在他的心头。
只要有这双眼睛在,大家都会认为他是妖怪......那么如果少了一只眼睛呢?忎突然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那就是戳瞎自己的一只眼睛,这样别人就根本不知道自己的两只眼睛的颜色是不是一样的了。
一有了这种想法,忎就感觉自己静不下心来了。他的心里无时无刻都有一个名叫“戳瞎自己的一只眼睛”的想法四处飘荡,随着时间的推移这种念头越来越强烈。
忎很不可思议地可以知道自己的年龄,精确到天。所以他也因此推算出了自己的生日是六月六日。
忎在他五岁生日的那一天,找来一根锋利的木棍,坐在小河边的一块大石头上。他看着小河中的倒影,长叹一口气。
相较于耀眼奢华的金黄色,他更喜欢象征着环保、健康、生命的绿色。所以,在坐在大石头上两个小时之后,他果断地用木棍插进了自己金黄色的左眼之中。
随着一声痛苦的尖叫,清澈的小河染上了一抹红色,但又很快就淡去了。
忎看着小河中那倒影中的独眼小孩,他知道自己可以说出让别人相信的“我不是妖怪”了。